臨近下課,老師打了個哈欠,讓課代表把實驗報告用紙發下去。

    周瀾生看見靠門邊一個帶着黑框眼鏡的男生站起來,點頭的同時,臉上的黑框眼鏡也隨着晃了晃。

    男生扶了扶眼鏡,挨個發表格。

    周潮生三人的位置在靠窗邊,最後一組。周潮生被老師叫走,留下了程海闊百無聊賴地撐着腦袋和周瀾生大眼瞪小眼。

    周瀾生還沉浸在對新任務的無措情緒裏,神色蔫蔫的。

    “你的,這張給班長留着啊。”黑框眼鏡終於走到他們面前,和程海闊說笑兩句,給他們留了兩張表格。

    輪到周瀾生的時候,他手一頓,笑意全無。

    周瀾生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黑框眼睛卻沒有給他,跟沒看見似的,眼神掃視一圈,說道:“沒有人了吧。”

    “我。”周瀾生舉了舉手。

    “你需要嗎?”黑框眼鏡冷笑一聲,忍不住出言嘲諷,“實驗報告給你你也是抄了草草了事,倒不如一開始就別費這個勁兒。”

    周瀾生一臉懵逼,就好像走在路邊猛地被人踹了一腳。

    發生了什麼?

    程海闊有點看不下去了,提醒道:“老季,算了,不是還有兩張嗎?”

    黑框眼鏡抓着紙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忍了忍,到底還是不想得罪周家,啪地一聲把剩下的兩張實驗報告拍在周瀾生面前,轉身走了。

    “什麼情況?”周瀾生直接痛苦面具,問007,“不會又是和原主有過節的吧?”

    007舉爪子誇他:“宿主你真聰明!”

    周瀾生:“……謝謝。”

    黑框眼鏡和原主,確實有段過節,——準確的說,在得罪人這方面,原主深得要領。全班沒被他明裏暗裏得罪過的人屈指可數。

    要不是背後又周家護着,周潮生又在學校時刻看着他,怕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套上黑麻袋拖到小樹林胖揍了。

    精英班分兩個圈子,二代們算一個,還有就是季揚這樣憑本事領了學校補貼考上來的。原主和季揚的矛盾也是來自於一節化學課。

    當時原主和季揚搭檔,季揚負責做,他負責記錄實驗數據。但原主哪有心思上課,摸着手機在桌底摸魚,商討着怎麼對付周潮生。一個不小心,還打翻了一瓶稀硫酸。

    原本不是什麼大事,老師不輕不重地說了二人幾句,要求二人賠償實驗室的損失。老師走後,滿心委屈的季揚忍不住責怪了原主兩句,敏感暴躁的原主立馬拉下臉,嗤笑嘲諷:“不就是心疼那幾個錢,搞笑,我要是願意,整個實驗室打翻了我都能兩倍賠,本來就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你在那嘰歪什麼呢?”

    季揚勃然大怒,控訴他平時上課就不配合,課後將他的實驗報告拿走抄了敷衍了事,出事了就知道推卸責任。

    “要是沒有周家你算什麼?”季揚擲地有聲地質問了一句。

    原主半路殺出的周家少爺的身份一直讓人詬病,這句話算是直接戳到他肺管子上了。

    他一腳踢翻了凳子,居高臨下地冷笑一聲:“偏偏我就是周家的少爺,原本他周潮生有的我全該有,不服就去找閻王爺重新投胎,像你們這種人,就算和我一起讀書又怎麼樣,你們寫斷了手念破了嘴,以爲就能跨越階級了嗎,做夢呢。”

    這番話,徹底得罪的可不只是季揚,還有一干拼盡全力才能在資源極度傾斜的情況下擠破頭進晟旭的學生。

    一直隱隱存在的,兩個圈子之間的矛盾被周瀾生擺在明面上挑破,所有人臉上都不好看。

    再後來一段時間,周瀾生又因爲出言不遜,得罪了一干二代們,逐漸成爲了兩個圈子都排斥的邊緣人。一來二去,圈層之間的矛盾反倒平息了不少。

    但從那以後,化學課的實驗報告,周瀾生再也沒寫過。

    “果然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啊,”周瀾生對上四面發散來的不善的目光,在心裏感慨,“建立一段友誼的最好辦法就是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放在一羣人裏也是這樣。”

    007也能看到他的處境,有點替周瀾生不平:“事情又不是你做的,他們幹嘛這麼看着你嘛,好凶啊。”

    “沒事,”周瀾生安撫它,“你就當他們是npc。”

    盯着一衆目光,周瀾生按下了那兩張實驗報告,揚了揚,說道:“謝了。”

    衆人沒想到他會道謝,集體更是寂靜無聲,相互交流了眼神。

    周瀾生纔不管他們怎麼想,和程海闊說了一聲,率先走出了實驗室。

    語氣姿態一如既往的囂張,還是原來那個味兒。

    “裝什麼裝……”有人在後面暗罵了一句。

    周瀾生回教室的時候,班裏沒幾個人。吳恕趴在位置上睡覺,連他靠近都沒有發現。

    看來睡得挺沉的,周瀾生小心地躬身看了會兒。

    大概因爲開了暖氣,吳恕的臉頰泛着粉,呼吸有些重,像溺水後被撈上來的人,拼命地呼吸,

    “瀾生?”周潮生不確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語氣驚異,“你在幹嘛呢……”

    “噓!”周瀾生剛想說別把吳恕吵醒了,就見眼前人黑鴉鴉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

    “周瀾生?”吳恕嘟噥一句,睡意濃重。

    “嗯,”周瀾生應了一聲,晃了晃手裏的實驗報告,“生病也別忘了學習啊,實驗課你沒去,報告我幫你拿回來了。”

    吳恕:“……”這是報復他生日送了兩套卷子嗎?

    周瀾生鄭重地把報告紙放在吳恕桌上。

    動作在周潮生眼前經過時,特意放慢揮了揮,好像在說——“你看啊你快看我啊,我只是單純送個報告,我絕對沒有偷看他睡覺”。

    周潮生差點被他用報告糊了滿臉,心下納悶,他怎麼覺得瀾生有點欲蓋彌彰呢……

    班裏陸陸續續來人了,周瀾生不想惹人注意,輕咳了兩聲,在確定吳恕真的喫過藥之後,回了自己的座位。

    程海闊剛到,看見他猶豫了會兒,還是說道:“那個……剛剛老季的話你別放心上啊,他人挺好的,就是你倆上次那個事……可能有點誤會。”

    這是怕他又去找季揚的麻煩嗎?

    周瀾生有點好笑,嗤笑一聲:“知道了,我還不至於在他身上費心思。”

    他該費心思的是接下來的任務嗚嗚嗚,做人好難。

    程海闊尷尬地撓了撓頭,轉移話題:“對了,我忘了問你,潮生這週末要去後街挑彩燈你知道嗎?”

    話題轉的太生硬了兄弟。

    周瀾生嘆了口氣:“不知道啊,他沒跟我說。”

    “就是元旦晚會現場佈置的那個彩燈啊,潮生不是負責那個嗎?”程海闊嘖了一聲,“他沒叫你去嗎?”

    “元旦不是早過了嗎?”周瀾生納悶,隨即斜睨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自己想去又不好意思開口啊?”

    “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程海闊被踩了尾巴一樣揚起聲調,被周瀾生面無表情地盯了兩秒,泄氣道,“好吧,我承認,我有點怕被潮生拒絕,——我最近發現一個事,只要你和他在一塊的地方,我想去他絕對不攔着,嘿嘿。”

    分明就是周潮生怕他們倆單獨相處尷尬找個話癆當氣氛組,程海闊那個語氣,聽得周瀾生生出一種莫名的與有榮焉。

    “看他叫不叫我吧,”周瀾生最近私心不想和周潮生單獨相處,怪心虛的,“你還沒回答我呢,元旦不是早過了嗎,開什麼晚會啊?”

    “你消息怎麼那麼落後呢?”程海闊哀嚎一聲,“本來元旦晚會不是說好聖誕的假放了回來就開嗎,但那幾天不是暴風雪嗎,考慮到有一部分家長會來陪同觀看,學校就延期了。”

    周瀾生略挑了下眉,點點頭,感慨道:“這學校還挺能整幺蛾子的。”

    程海闊沒說話,周瀾生回頭看他的時候對上了一雙譴責中帶着驚恐的眼。

    “你怎麼能這麼說,拜託!晚會誒!意味着什麼?!不上課誒!”程海闊指了指他,“學渣中的叛徒!”

    周瀾生:“……”

    一點小雪也漸漸停了,窗沿上的積雪亮晶晶的,周瀾生伸手戳了戳,被凍得倒吸冷氣。

    他收回手,託着腮看向窗外。

    “這任務該怎麼做啊……”周瀾生頭疼地想。

    “宿主,你上次任務不是完成地挺好的嗎,這次也和上次一樣唄。”007小心地提議。

    “那不一樣,”周瀾生說,“把人關起來和把人打一頓是兩個概念啊朋友,關起來我好歹還能確保周潮生的人身安全,打人……我也是有原則的。”

    007也知道這樣做不好,但爲了積分,還是勸道:“沒事的宿主,他是主角嘛,應該……有主角光環吧?”

    周瀾生沒再說話,想把這事先放一邊。

    似是感應到了他的擺爛心理,桌洞裏的手機嗡鳴一聲,震了震。

    周瀾生掏出一看,一個上一次聊天還在半個月前的號給他發了消息——

    “周少爺,上次咱說的還做不做了?你放心,我下手有數,肯定能給周潮生一個教訓又讓他挑不出錯。”

    周瀾生皺着眉,往上瞥了一眼備註——狗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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