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周瀾生手上的動作頓住,反應了會兒才明白吳恕說的是他沒來上學的這一週。

    “在醫院過唄,”周瀾生聳聳肩,“頂着一個開瓢的腦袋,我能去哪?”

    “和桑軻一起?”吳恕回憶起那天電梯裏的場景,不知道想起什麼,神色有些難以啓齒,“桑家那個大兒子,他……”

    周瀾生疑惑地看向他。

    “他喜歡男人,你知道吧?”吳恕還是堅持着把剩下的話說完。

    “知道啊。”周瀾生歪了下腦袋,更加疑惑。

    他能不知道嗎,那兩人閒來無事就喜歡給他喂狗糧,周瀾生也是後來才知道,桑軻竟然還喫他和徐旭的醋,笑得他癱倒在病牀上,一邊搓滿胳膊的雞皮疙瘩。

    “你知道?”吳恕也有些意外。

    當下社會風氣對這方面的包容度很高,桑軻喜歡男人的事從他回國就在圈子裏傳開了,吳恕一直知道也沒當回事。

    但桑軻和周瀾生碰到一起,就不好說了。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周瀾生,小豹子一樣糅雜着野性和天真的眼神,骨相深邃優越,不說話的時候像個精緻的娃娃擺件。

    很容易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尤其是這種在社會上浸淫多年的老油條。

    這事不能細想,越想越覺得細思極恐。吳恕也顧不上背後道人性向的尷尬,皺起眉道:“你知道你還……和他住一塊?”

    話說到這份上,周瀾生覺出味兒來了。

    他眼珠一轉,問道:“住一塊兒怎麼了,又不睡一間房,你可別亂說,三哥是個好人。”

    三哥?叫的這麼親近?

    吳恕晃了晃神,千紙鶴的小翅膀被他捏爛一個角。

    “你是不是……”問到一半,吳恕止住了話頭,“總之,你現在這個年紀,可能確實容易衝動,有些事不是不讓你做,但你得想清楚。”

    “你這語氣我還以爲你是我媽呢,”周瀾生笑了笑,“怎麼突然這麼關心我?”

    吳恕淡定道:“你畢竟是潮生的弟弟。”

    意料之中的回答,周瀾生挑了下眉,沒有說話。

    兩人之間的千紙鶴越來越多,高馬尾急匆匆跑來拿走了一部分,千恩萬謝地又留下一沓紙,勞煩他們繼續幫忙。

    吳恕很少會管周潮生以外的人的事,——這也是爲什麼在班裏人看來,學委雖然溫和好說話,卻給一種交情不深的感覺。

    可是今天,周瀾生對桑軻模棱兩可,甚至可以說親近的態度,卻讓他有些煩躁。

    猶豫了很久,吳恕還是再一次違背了原則,主動詢問。

    “所以你真的對桑軻有那方面的想法?”他猜不透周瀾生心裏在想什麼,甚至有些猜不透自己在想什麼,吳恕只知道,自己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周瀾生詫異地揚着語調嗯了一聲,才說:“那方面?我覺得我喜歡他?”

    吳恕把紙對摺,垂下眼:“不是嗎?”

    “當然不可能,”周瀾生玩兒過勁兒了,笑了笑,實話告訴他,“三哥有對象,就上次我身邊那個男生,——你應該也見過,那天甜品店給我們送餐的哥哥,叫徐旭,人也很好可逗了。”

    吳恕想起來了。

    那天那個男生,在電梯裏,帽檐下的眼睛一直看着他,有探究有不爽。吳恕起初沒在意,注意力放在周瀾生和程海闊身上,直到出電梯的時候,男生路過他,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肩。

    看來真是故意的。

    吳恕又回憶起甜品店的時候,男生的長相。

    周瀾生本以爲這樣清清白白的解釋足以扭正吳恕那點神奇的腦回路,沒想到無意間一擡頭,對上了他更爲擔憂的眼。

    果然如他所想!桑軻就是個禽獸!甜品店那個送餐的男生,年紀看起來也就高中左右。

    清純男高。

    桑軻是真的不做人啊。

    這樣一想,周瀾生也很危險。畢竟桑家那樣的家庭,——或者說整個以桑家爲代表的的圈子,能用心對一段感情的能有幾個?

    “所以你對桑軻沒有想法,是吧?”吳恕再次伸出試探的jiojio。

    周瀾生被他問的有點煩,嘶了一聲,剛想說當然,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

    這個問題,單拎出來看,是一個問題。周瀾生打開了格局,透過現象看本質,覺得不能輕易回答。

    007揣手手:“宿主,你又想作什麼妖呢?”

    “你傻啊,你想想看,吳恕現在問的是什麼?”周瀾生沒給007秀智商的機會,“是感情問題,這應該是反派人生中爲數不多的,對外的情感諮詢,我當然要趁機幫他梳理一下人類感情的本質,爭取讓他早日脫離周潮生和程海闊的愛情苦海。”

    007:“……請開始你的表演。”

    “你是覺得我喜歡桑軻?”周瀾生快速反問,“你從哪兒得出來的結論?”

    吳恕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被周瀾生搶過話頭。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你,你爲什麼喜歡周潮生啊?”周瀾生湊近了些。

    “怎麼突然扯上我了?”吳恕有點好笑,把千紙鶴放到一邊,雙手交疊墊在下巴上,“不是在聊你嗎,轉移話題?”

    “不是,”周瀾生難得反應很快,“我這不是沒談過戀愛,你冷不丁這麼一問我也不好說,聽聽你的經驗做個判斷嘛。”

    “我和潮生……”吳恕想了想,“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我當然知道,”周瀾生毫不猶豫,“你前頭不是還有個程海闊嗎?”

    吳恕:“……”傷自尊了,這天真沒法聊了。

    “你不會覺得,真要競爭起來,我會輸給程海闊?”吳恕就算日後是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大反派,現在也還只是個美貌男高,被周瀾生的話激出點勝負欲,反問道。

    周瀾生:你要是問起這個的話……沒人比我更瞭解了。

    “嘶——你這什麼眼神?”吳恕眯縫了下眼。

    “不是我說啊,”周瀾生舉手,“我要是周潮生,我也會選程海闊的,——你先別瞪我,咱就事論事。”

    周瀾生內心的小人擼起袖子,打算好好給吳恕洗一洗戀愛腦。

    “首先來說,周潮生的性格和程海闊就很般配,周潮生敏感、很能照顧別人的情緒,程海闊呢,天下之大,大不過他缺的心眼,這不正好互補嗎?你就想想,周潮生和程海闊呆一塊的時候,是不是笑的比跟你在一塊的時候多?”周瀾生掰着手指頭,看見吳恕漸漸認真的神色。

    “第二,就是你的問題,”周瀾生探究地扭着腦袋湊近看了看吳恕,疑惑道,“不知道爲什麼,你和周潮生在一塊,就有點不像你了,——如果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讓你變得很有壓力,那我勸你還是及時放棄這段感情。”

    這句話說出來,周瀾生都覺得自己昇華了,007都豎着爪子對他肅然起敬。

    “上價值了啊宿主,你可以的。”007由衷地誇讚。

    明明是周瀾生先向他諮詢,不知道爲什麼變成了給他做感情輔導。最關鍵的是,吳恕還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

    “那你又怎麼知道,我和周潮生在一塊的樣子就不是我真實的樣子?”吳恕壓低了聲音,桃花眼凝視着周瀾生。

    他下巴壓着手背,神色困惑又不服氣,眉眼間水光湛湛,給人一種“所見即是全世界”的錯覺。

    周瀾生的喉結不動聲色地上下一滾。

    就是說,但凡意志力差一點,今天都溺死在吳恕眼裏。

    “很簡單啊,”他很快反應過來,“真正喜歡一個人,不是一味地想要付出,你又不是提前進入了爹媽的輩分,你會想得到他佔有他,會想生病的時候有他陪你,崩潰的時候有他聽你傾訴,感情是相互成就的玩意,你單方面想對人家好算什麼?”

    生病了想他陪你,崩潰的時候有他聽你傾訴……

    “還有呢?”吳恕接着問。

    這麼求知若渴的嗎?周瀾生噎了噎,有些心虛,說實話他自己也沒談過戀愛,這波屬實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吳恕要真接着問的話,他這點拿不出手的“經驗”也快說完了。

    “還有就是……”周瀾生想了想,“喜歡一個人你肯定對他有慾望啊,你想親親抱抱周潮生嗎?你想和他在下暴雪的時候一起裹着絨毯給彼此取暖嗎?喜歡一個人就是隨時隨地都想和他在一起,幹什麼都行。”

    別問了祖宗,真的編不出來了。

    周瀾生生怕他繼續追問,故作深沉地嘆息一聲:“行了,今天就說到這,其實爲師傳授與你的這些,你領悟了就基本上能明白感情的真諦了,說多了我怕你混淆概念。”

    吳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點完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你怎麼就‘爲師’了?”吳恕好氣又好笑,“這麼有經驗,還整上感情的真諦了,合着之前說沒談過戀愛是誆我?”

    說到這,吳恕想了想,嘶了一聲,問出一個令人驚駭的問題:“你要是真沒談過戀愛,這些經驗該不會就是你對桑軻的想法吧?”

    周瀾生:“……”我真白瞎跟你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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