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是不是摔倒了，需不需要媽媽進去？”
外面，是母親楊美娥的聲音，帶着以往的溫和甚至和一絲絲的關切，卻怎麼也撫不平此時浴室裏張予樂的心。
張予樂的背脊貼緊牆壁，不顧牆面帶來的冰冷，彷彿這面牆能帶給她安全感般。
她的雙腳僵硬在原地，身體卻忍不住在發抖，心臟也瘋狂跳動着，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的眼睛怔怔，眼前出現的一幕幕赫然都是剛剛那雙黑色的眼睛。
她沒有看錯，那雙眼睛是繼父錢強平的眼睛。
帶着窺視，渾濁又噁心，搬進這個家的半年多內，她無數次對上那雙眼睛。
每每都讓她覺得背脊生寒，寒毛直豎。
而此時的張予樂，也意識到一個事實。
她的繼父，在外面偷看她，就在她準備洗澡的時候。
這太可怕了！
張予樂簡直沒辦法想象錢強平是出於什麼心理。
“樂樂，要是沒事，媽媽就去廚房做飯了。”
聽着門外的媽媽就要離開，張予樂驟然回過神來，幾步踉蹌着上前，猛地就將門打開。
“媽。”
門被打開了，浴室外，是穿着圍裙母親。
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身材嬌小，雖然上了年紀，臉上卻沒有多少皺紋，看着也才四十歲出頭，頭髮烏黑，用夾子紮起，一張臉五官清秀。
可以說，張予樂這個女兒的好容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繼承了這個母親的基因。
但張予樂比母親楊美娥年輕的時候還要漂亮，因爲她還繼承了父親張遠霄五官上的優點。
此時的張予樂神色慌亂，目光掃過母親身後的屋子，沒有看到其他人。
她猛地將母親拉到了浴室裏，將門關上。
原本就逼仄的空間，顯得更加狹窄了。
“樂樂，你怎麼了，怎麼把媽媽拉到浴室裏，媽媽還要回去做飯呢。”
女人的聲音依舊溫和，卻隱隱帶着一絲指責。
“好了，要是沒什麼事，媽就……”
“媽，叔叔，叔叔剛剛在，在偷看，偷看我洗澡！”眼見着母親要離開，張予樂顧不得羞恥與難堪，咬牙將事情說了出來。
她的眼底帶着害怕與慌亂，隱隱還藏着求助。
爸爸死去，這個陌生的家裏，她唯一的親人就是媽媽了。
孩子遇到困難，危險，總是習慣向大人求助，尤其是父母，現在，張予樂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媽媽了。
幾乎是在張予樂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狹窄的空間就陷入了一旁死寂。
楊美娥怔愣了好幾秒，一雙和張予樂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飛快眨動着，好幾秒，才停下來，看向了張予樂，她脣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又似乎不知道要怎麼表達。
好一會，她的脣角似乎扯出了一抹笑，略微有些蒼白。
她的聲音依舊溫和，似乎沒有多少波瀾般。
她道：“樂樂，你在胡說什麼，就算你不想認錢叔叔當你爸爸，但你怎麼能這麼說你錢叔叔，你錢叔叔平時對你那麼好。”
張予樂怔怔望着眼前爲繼父辯解的母親，一時間有些茫然。
“媽，我說的是真的，我剛剛真的看到了，就在窗外，他，他不懷好意，還有錢傑，他也總是對我動手動腳的……”
錢強平，她的繼父，錢傑，她的繼兄。
這半年多來，類似發生的事情不少。
那兩人帶着窺視的噁心視線總是時不時落在她身上，錢傑總是找各種藉口靠近她，卻總是碰碰着，碰碰那，好幾次手還摸上了張予樂的大腿，以至於張予樂再也不敢穿裙子，即便那裙子是到膝蓋的。
所以即便是大熱的夏天，她依舊穿着長褲，要不是實在沒辦法，她甚至想穿長袖。
曾經很多次，張予樂也和母親說了，但母親說了什麼？
“樂樂，不要鬧了，你就算不喜歡你錢叔叔和錢傑哥哥，也不要說這種侮辱他們的話。”
“你就是太敏感了，他們只是關心你而已，你怎麼能把人想得那麼齷齪呢。”
“樂樂，你哥哥也只是不小心而已，你就不要那麼小氣斤斤計較了。”
“樂樂，媽媽帶着你生活在這個家不容易，我們只是兩個弱小的女人，如果沒有你叔叔和哥哥的保護，我們很可能已經淪落街頭了。”
……
“好了，樂樂，不要鬧了，媽還要去做飯呢，你趕緊洗完澡出來。”相似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
張予樂的心底再次一涼，像是驟然墜入到了冬天裏的寒潭般，徹骨的寒意將她包裹着。
她凝視着眼前的媽媽，她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字字句句都不信她，她的手撫摸着略微凸起的肚子，卻沒有再撫摸過她這個女兒。
“媽媽，你不相信我嗎？”她問。
話落，她就看到了母親側過的頭，和閃爍的眼神。
忽的，她意識到一件事。
媽媽，她是知道的，她是知道錢強平和錢傑噁心的心思的，她表面上辯解，心底卻默認了。
她沒有阻止！
張予樂瞪大眼睛，眼底滿是難以置信與難以言語的悲痛，心彷彿在此時被一把刀子狠狠挖了一塊般，而那個執刀人，就是她的親生母親。
媽媽知道繼續縱然那父子倆會有什麼後果嗎？
媽媽知道繼續這樣下去，對她會可能造成什麼嗎？
張予樂想問，但她到底沒有問出口。
因爲她知道，媽媽是知道的。
媽媽是聰明的，如果不聰明，她沒辦法在爸爸發生車禍的第一時間，就爭取到了賠償錢，還避開了那些親戚的糾纏，將所有賠償金拿到手，之後帶着她選走他鄉。
可也真是知道媽媽心底是聰明的，此時的張予樂心裏才更冷。
因爲此時此刻的她，清楚地意識到，媽媽或許沒那麼愛她。
媽媽對她的愛，比不過她自己，比不過她肚子和錢強平的孩子，甚至也不過才結婚半年多的錢強平，以及繼子錢傑。
“好啦，沒事的話，媽媽就出去了。你也趕緊洗完澡出來喫飯吧。”說罷，楊美娥轉身離開。
張予樂站在原地，就這麼看着媽媽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