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你身邊。”
原來,陳槐生的靈魂就在這條手繩裏。
他曾經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他只記得你。
我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然而,這個世界上卻再也沒有陳槐生。
我知道陳槐生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若非我當初執意九次都選擇“x”門,說不定事情還有一線轉機,然而如今,所有的希望都灰飛煙滅了。
不過,好在現實也有值得欣慰的地方,譬如,荷斯大學恢復了正軌,譬如所有曾經意外去世的人們都重生了,譬如我現在又以徐晚遙的身份在跟張曉悅、孟傾傾、溫嵐霜等人見面。
陳槐生以自己的生命爲代價換回了所有人的幸福。
傾傾和嵐霜在我面前站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頭。
我看了她們許久。
“那個”她倆同時開口,然後互相對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曉悅在我旁邊站着,我倆也互相看了一眼,不禁啞然失笑。
傾傾率先開口:“晚遙,之前對不起啊,我不該那麼對你說話。”
“對不起晚遙,我也有錯。”嵐霜接着道。
我知道她們都不是有意的,畢竟趨利避害是人性與本能。
“沒事,都過去了。”我客氣地笑笑,然後說,“好久不見。”
真的是好久不見啊,還以爲再也不能相見。
時間可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掌控着相見與離別。在你心灰意冷時,把你身邊的朋友都帶過來,溫暖你,照耀你;在你安享當下時,把你身邊的朋友都帶走,提示你,驚醒你,你要孤單地去面對這個喧譁世界。
“好久不見。”嵐霜笑。
我們四個手搭到彼此的背上,頭挨着頭,抱在了一起。
末了,我又提了一句:“我們都應該感謝陳槐生。”
我想他應該被所有重生的人記住。
誰知,嵐霜和傾傾卻不說話了。
她們面面相覷,我也疑惑地蹙了蹙眉,正想着跟她們解釋一遍事情的經過,誰知嵐霜突然開口。
“晚遙,陳槐生是誰啊?”
傾傾也難爲情地眨了下眼:“對啊晚遙,他是誰啊?”
“曉悅。”我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一旁的曉悅。
她淡淡笑了笑:“好像是我表哥。”
說着,皺了下眉,問我:“晚遙,你怎麼會認識我表哥?”
嵐霜笑了聲:“晚遙,你是不是又迷糊了?我跟傾傾怎麼會認識曉悅表哥呢?”
“我……”我啞口無聲。
“是啊。”傾傾莞爾一笑,對曉悅說,“不過你那表哥帥嗎?”
曉悅白了她一眼:“帥是挺帥的,不過已經去世了。要不……”
“呸呸呸,我還想多活幾十年。”傾傾氣憤地撇嘴。
“哈哈哈……”曉悅和嵐霜一起笑起來。
而我,卻還在沉思。
爲什麼她們重生之後都把陳槐生忘了呢?就連曉悅,她竟然也忘記了。
偏偏只有我記得。
難道是因爲我是選擇“x”門的那個人嗎?又或者是陳槐生愛我,再或者是……我晃了晃左手,一個沉甸甸的東西瞬間滾到了我的手腕最底端。
原來,這條手繩竟然還在!我心中蕩起從所未有的激動之情,又不得不狠狠壓抑着,不讓自己的喜悅看上去那麼明顯。
我心中的一個信念愈發堅定:
我相信陳槐生一直陪在我身邊,不曾離開。
不然這條手繩爲什麼還在?一定是陳槐生給我的某些提示。
我決心尋找讓陳槐生重生的辦法。
“晚遙,你怎麼不說話?”
“啊?沒有。可能是我糊塗了。”
“沒有什麼是一頓美食解決不了的。”嵐霜挽住我和傾傾,曉悅挽住我。
我們四個肩並肩互相挽着。
“學校建造的越來越棒了,教學樓旁邊又新開了好幾家店,我們去喫大餐!”嵐霜說,“go!”
因爲腦海裏想着事,喫東西時我一直心不在焉,直到躺在宿舍的牀上,我腦海裏還一直想着陳槐生的事。
索性翻來覆去睡不着,我乾脆起身下了牀,準備沿着後邊的路走走,去陳槐生的教室看看。
已然入夏,天氣十分炎熱,更別說中午了。我剛下樓暴露於陽光之下,就覺得渾身熾熱,想要立刻回到舒適的空調房裏。
但我知道我要堅持。
於是我邁開腳步跑起來,平底的帆布鞋每一次落在地上都是一次灼燙的心跳。
剛跑了幾步,我漸漸覺得不對勁。
周圍陌生的環境逼我停下來。
我喘了幾口氣,一邊用手遮着太陽,一遍仰着頭看。
學校把寢室後邊的草叢以及破舊的實驗室全部剷除,改造成了一棟高級的教學樓。
我眼裏的光一點一點熄滅。
我又失望地垂下眼睫。
我轉身,正準備回去,腳不知道踢到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叮噹作響,被我踢到了好幾米遠。
我跑過去,將它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塊縮小型的鐘表,跟之前陳槐生教室裏的鐘表一模一樣。
喜悅又漸漸掩蓋了悲傷,我撫摸了下鐘錶,不自覺地勾起脣。
回到寢室,我把這塊鐘錶放在了我的桌子上,又買了一個鐘錶架,將它立上去,保證我每天都能看見,就好像陳槐生每天都會在我身邊陪着我一樣。
秋去冬來,又是一年四季變換,天空漸漸落了雪。
雪花聖潔美麗,鋪在地面上,落在我的頭頂,我又想起了陳槐生那雙望着我又深情又溫柔的雙眼,一如滿地雪花的盛開。
這個冬天,我要準備畢業論文的答辯。因爲陳槐生,我選擇了宋朗教授做導師,不過也感恩宋朗教授願意收留我這樣一個差勁的學生。
他是所有導師裏要求最嚴格的。儘管有曉悅給我多多求情,讓宋朗教授給我挑一個不是那麼難的課題,但最後我拿到的課題還是比其他學生要難。
爲了不負宋朗教授的期望,我開始整天早出晚歸,抱着“圖書館是我家”的信念,早上衝一杯濃咖啡,一坐就是一整天。
漸漸的,陳槐生開始被我遺忘於某個不能提起的角落。
被時光反覆掩蓋,撲朔迷離。
次年夏天,我順利完成了論文答辯,走上了畢業典禮。
宋朗教授親自爲我戴上博士帽,爲我完成了撥穗儀式,爲我頒發畢業證書。
我手裏拿着沉甸甸的畢業證書,突然倍感榮幸、倍感幸福。
陳槐生,你看到了嗎?
我畢業了。
我雖然在大學期間沒什麼突出的研究貢獻,但是,我替你畢業了。
拍完畢業照之後,我們將要徹底與陪伴了四年的大學告別。
想想真的很不捨,但又不得不離別。
都說離別是爲了更好的相遇。
但是我們憧憬未來美好相遇的同時,離別的心酸與懷念只有自己才能深刻體會。
我還記得每天傍晚,在梧桐樹下走過的燈火昏黃的路,記得路上吹過的每一縷秋風,記得在圖書館裏一個個燈火通明的孤單又充實的夜,記得我最敬愛的老師和朋友。
在臨走的前一天,我獨自一人逛了趟校園,爲了紀念這一片土地。
荷斯大學很大,所以我都是邊逛邊休息,畢竟這麼熱的天,我現有的體力還不足以支撐我一天的馬不停蹄。
我先去超市買了一瓶檸檬蘇打水,渴了就喝點,餓了就在路邊隨便找點小喫店喫。就這麼喫喫逛逛,我竟然不知不覺來到了由陳槐生實驗室改造的教學樓前面。
我看了眼教學樓,本來不打算上去,但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引着我,幾次三番轉身都不能輕易把那股神奇的力量消除。
於是,本着內心的追求,我徒步踏了上去。
這棟教學樓比我們上課的教學樓要嶄新許多。
牆面白花花的,地板面也亮得發光,鋪的是由大理石製成的地板磚。
我走得很慢,走到二樓時,不自覺地拐了彎。
我踏上了二樓的平臺,踩在堅實厚重的地面。
一切都是那樣熟悉又陌生,又有點不真實,恍在夢中。
樓道里安安靜靜,只有少數學生在教室裏自習。
我走着看着,就來到了曾經陳槐生所在的教室裏。
我推開門,這間教室裏沒有人。
於是,我走進去,又望了一週。
儘管這間教室已經面目全非,但是仍然激起了我深深的懷念之情。
一股清澈溫熱的淚沿着我的臉頰落下,我輕輕地擦了擦,坐在教室的第二排,看看黑板,又看了看牆。
牆上並沒有那塊熟悉的鐘表。
半晌,一束燦烈的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落在桌子上,溫暖又和諧。
我站起身,正準備離開,餘光突然瞥見櫃式空調後邊,並沒有被陽光照到的黑暗角落。
一片白色的紙角在黑暗的環境中好像在發光。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屏着呼吸,然後在旁邊蹲下身,伸手將我剛剛瞥到的一個剛露出半個角的紙片撿起來。
待我撿起來後,神色立刻變得不淡定起來,我目瞪口呆,緊緊盯住手上捏着的黑色相片——
這,竟然是陳槐生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