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地面上,跟他對視一眼,只是視線很久沒有離開。
“你是徐晚遙?”他說,雖然是問我,語氣卻十分篤定。
我朝他點了點頭。
許是怕我被欺負,夏嬋趕緊挽住我,帶我轉身一起朝火鍋店走去。
我們來的時候,包間已經全滿了,大廳裏也十分熱鬧,只有少數角落裏有位置,也容不得我們挑。
於是,我們只好在服務員的帶領之下,走到了一個方桌之前,正好可以坐四個人。
周圍亂哄哄的,大家喫火鍋都喜歡說話,無數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交錯複雜的聲線網,震的我腦袋瓜嗡嗡的。
我瞥了眼陳槐生,見他皺了皺眉。
也是不太喜歡這樣的環境。
“坐吧坐吧。”舒敘招呼着我們入座。
我跟夏嬋一起坐在一邊,他們兩個坐在另一邊。
點完菜不久,我們就喫到了暖心的火鍋。
今天的菜品有點偏辣,但舒敘和夏嬋都喜歡喫辣,眼前的陳槐生喫的時候又面無表情,我也不好意思說什麼。
其實,我記憶中的陳槐生並不喜歡喫辣。
我邊喝水邊浮想聯翩,一不小心竟然喝嗆了。
我咳嗽了幾聲,說了句:“抱歉,去趟洗手間。”
我抽了幾張紙,往洗手間走去,出來之後,在水池旁邊洗手。
正搓着洗手液,我猛然擡頭,突然意識到什麼,誰知竟然真的看到陳槐生就站在我身後,他的面容完整無缺地映在鏡子裏,很多年前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趕緊開水管把手衝乾淨,轉身,正打算朝他點頭示意,忽然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抱住。
我瞪大了雙眼,心頭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我喘了幾口氣,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怒氣衝衝地盯着他。
下一秒,他卻低頭,給我一個熾熱的吻。
這個吻蠻橫又霸道,不帶絲毫的小心翼翼與試探,而是一直攻破着我的心理防線。
我被他逼到牆上,雙手被他壓着舉過頭頂,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爲什麼?爲什麼這麼對我?
前一秒還說自己不需要女朋友,下一秒卻如此對待我。
淚花在我眼眶裏閃着光輝,我眨了眨眼,在朦朧的一瞬,竟然在我手上,看到了陳槐生送給我的手繩。
“遙遙。”
“呼哧呼哧……”
我猛地睜眼,從牀上坐起來,劇烈地張口喘息着,微微窒息的感覺包圍着我。
我的額上全是冷汗。
母親在一旁焦急地對父親說:“這孩子到底怎麼了?怎麼最近總做噩夢啊?”
父親無聲嘆了一口氣。
我眯着雙眼,看向他們,想要開口,卻發現嗓子幹得快要噴出一團火。
母親見狀趕緊遞給我一杯水:“遙遙,來。”
我咕嘟咕嘟把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放在牀頭櫃上,順便又抽了一張紙擦擦汗,緩了好大一會兒,這才勉強扯了個笑容,對父母說:“爸,媽,我沒事。”
內心卻在想:我怎麼又做夢了?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
“要不我們去醫院看看吧。”母親拉着我的手,說。
“沒事,媽。”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只有我自己知道原因。
然後被困在了一個夢魘裏。
他的名字叫陳槐生。
他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而到最後,我竟然發現——
這個世界上本沒有這個人。
他只是我塑造的人物。
他只是我的射影。
他只是我的意念品,卻掌控着我的生活和無盡悲喜。
他是愛,是枷鎖。
是數不盡的憂愁與歡喜。
一邊鼓勵我勇敢地往前衝,一邊用枷鎖圈住我,令我墮入絕望的深淵。
一邊斥責我使我變好,一邊又令我渾渾噩噩,虛度光陰。
這週週末,趁着休假,我自己一個人去了“靈隱寺”。
靈隱寺依山傍水,山峯奇特,雲霧繚繞,若隱若現,好似天上的神仙居住之地。
傳聞,這裏有一塊三生石,掌控着三世姻緣。
走進廟堂,我俯身叩拜,求了一個籤。
我撿起來,懷着神聖的態度去看簽上的內容,只有四個字——“浮雲忘我”。
住持接過,給我解釋簽上的內容:“施主身上包袱太重,因此時常煩憂,倘若看淡一切,方可獲得解脫。”
我無奈勾脣。
可不就是嗎?
向住持道謝之後,我獨自一人走在寺中的階梯上,穿着白色的長裙,周圍是綠山環繞,潺潺流水悅耳動聽。
身上的疲憊與污濁彷彿被四周的禪意淨化。
走完階梯,我看到一個小亭子裏有一個木桌,桌上放着一張宣紙,一個硯臺和一根毛筆。
我遠遠望着,突然想爲陳槐生提幾行字。
於是我走過去,順勢拿起毛筆,沾了沾墨水,然後寫下——
等一場踽踽獨行的故事。
等一場秋風不度的餘生。
陳槐生。
他是我的故事和餘生。
這場夢,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
這場夢,該醒了。
從靈隱寺回來之後,我連續一個月都沒有做過噩夢。
說來也神奇。
我像尋常那樣生活,漸漸的,氣色慢慢變好,漲了薪水之後帶着父母住到了更大更舒服的房子裏。
十月已過,轉眼就迎來了寒冬。
第一場雪如願落下,大地鋪滿了萬般潔白。
我穿着厚厚的棉襖,把脖子縮在圍巾裏,路過小區門口,門衛叔叔卻叫住了我:“晚遙。”
“叔叔,下午好呀。”我朝他打招呼。
“這裏有一封你的信。”
“我的信?”我從叔叔手中拿過信,前後翻了翻。
這是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面只有四個字——“徐晚遙收”。
誰會給我寫信?
我皺了皺眉,還是微笑着說了聲:“謝謝叔叔。”
一到家裏,我就迫不及待地把信封拆開。
信的第一行:
展信悅。
徐晚遙你好,我是你的高中同學。
好久不見,你是否還記得我?
……
剩下的都是講的他自己的故事。
整封信不是手寫,而是打印出來的標準宋體,而且又沒有署名,所以我也判斷不出來寫信人的身份。
奇怪。
到底是誰?
爲什麼要給我寫信呢?還這麼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