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布衣，頭戴蓑笠的漁翁，提着魚竿坐在水塘邊。
一匹馬栓在他身後兩丈的地方。馬是西域大宛馬，鞍韉華貴、轡頭鑲金。
馬鞭更爲講究，是整根牛鞭製成的。
用後世的話說，這釣魚佬是開着勞斯萊斯來水塘邊的。
釣魚佬是吏部尚書，內閣閣員張居正。
不多時，另一個人縱馬而來。他下了馬，在張居正身邊拿起了魚竿掛餌。
張居正的這位釣魚同好，是司禮監秉筆、永壽宮管事牌子馮保。
二人是鐵桿盟友。爲了掩人耳目，每隔一個月單獨來此地密會一次。
陸繹的調查局耳目神通廣大。也只有在這樣空曠的野外，纔不至於被偷聽。
張居正問：“老仙家要巡遊海外領地，你是永壽宮的管事牌子，會隨行嘛？”
馮保答道：“我以閹人上船不吉爲由，請求留京了。”
張居正笑出了聲：“呵，三寶太監鄭和要是聽到你的理由，恐怕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馮保道：“沒辦法啊。若隨行，一走就得三年。於你我不利。”
張居正點點頭：“嗯，能夠留京是好事。對了，朱翊鈞相信你所說，他的親生父母都是被皇上害死的了嘛？”
馮保道：“世子天生聰慧，少年老成。只能說有三分信。
不過，信與不信都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給自己找一個追求至高權力的理由——報殺父之仇就是最好的理由！
這個理由，能夠讓他自己說服自己，以後不用顧及他和皇上的叔侄情分。”
張居正道：“世子是我們的內援。我們還需要一批外援。
這幾年，皇上屢興兵事。說好聽的叫‘大有爲’，說不好聽的就是窮兵黷武。
朝廷中已經有一批人對他不滿了。這批人可以慢慢拉攏過來，作爲我們的外援。”
馮保道：“你說的是王國光吧？”
張居正驚訝：“你怎麼知道？”
馮保微微一笑：“你別忘了，司禮監掌管宮廷情報局。我這個秉筆，在宮廷情報局裏掛了箇中校副局長的職務。
前幾日王國光在戶部發的那通牢騷，我知道，陳洪知道，皇上也知道。”
張居正道：“哦？宮廷情報局的神通，不亞於陸繹的調查局啊。”
馮保的魚竿忽然繃直了。他大喜過望：“有魚了。”
一提杆，卻釣上來一隻癩蛤蟆！
馮保罵了一聲：“晦氣”。他懶得摘鉤，直接將魚竿扔進了池塘裏。
馮保忽然問張居正：“張先生，你已位極人臣，與我結盟，謀奪朝廷的至高權力是爲了什麼？”
張居正微微一笑：“你提出的問題，就是答案。”
馮保一愣：“明白了。張先生，咱們下月再會。”
馮保跟張居正搞奪權小團伙，是爲了給李妃復仇。
想當初在裕王府，是李妃一手將他提拔爲總管太監的。李妃對他有知遇之恩。
更別提裕王死後，李妃守寡，寂寞之下與馮保有對食之娛了。
李妃是個本事很大的女人，能夠讓一個太監欲仙欲死。
從未品嚐到過男女之歡的馮保，愛上了那個有着驚人手段的寡婦。
張居正謀奪朝廷的至高權力，則是爲了“至高權力”四個字。奪權的理由就是權力本身。
讓相權與皇權平等，甚至於讓相權凌駕於皇權之上，是他的理想。
這個理想往好聽了說叫“君臣共治”。往不好聽了說叫“俺想當曹操”。
永壽宮。
朱載圳正在跟嘉靖、李時珍、幾個皇子、公主搞露天燒烤。
火爐上掛着一隻河套羔羊、一隻草原溜達雞。
朱載圳笑道：“爹，李先生，這草原溜達雞可是好東西！渴了喝露水，餓了喫螞蚱。比家養的雞更美味。”
烤羊吱吱冒油，溜達雞也快熟了。
朱載圳以萬乘之軀，親自往烤羊、烤雞上撒椒鹽、辣椒麪。
朱載圳邊忙活邊說：“李先生。你能陪同老仙家外出巡遊，朕就放心了。”
李時珍道：“臣正好可以跟着老仙家到各海外領地去，建立無邊界醫生組織的分部。”
朱載圳道：“國醫院的院首，哦，就是你徒弟龐憲已經給朕上了摺子，計劃建立向各海外領地運送藥物的專門航線。
你可以順路幫着參謀下這件事。”
李時珍道：“臣尊旨。”
小太子朱翊鋮奶聲奶氣的喊道：“爹，烤好了沒有哇！我的肚皮都快餓扁啦！”
朱笑嫣罵道：“你就知道喫！”
金髮碧眼的二皇子朱翊鑼是個小膽神：“三妹，你能不能幫我切肉。我怕燙手。”
何芳晴所生的大皇子朱翊銘，則小色鬼一般盯着一個漂亮的宮女大姐姐的某個部位出神。
鄭王世子朱翊鈞是不參加這種露天燒烤的。他平日裏忙着讀舊學，研新學。宛如一隻小書蟲。故而他並不在場。
一家人邊喫着香噴噴的烤肉，邊聊着天。
嘉靖道：“圳兒，聽說你正在謀劃征服莫臥兒？”
朱載圳微微點頭。
嘉靖和風細雨的勸道：“仗打得是不是太頻繁了些？朝廷剛剛收復西域不久啊。”
其實，不光朝臣中有人對朱載圳的對外擴張戰略不滿。
就連嘉靖也覺得，兒子對武功的追求過甚。
朱載圳道：“爹，是莫臥兒先動的手。”
嘉靖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西域的惡戰剛結束。我覺得還是應該休養生息。把銀子使在百姓身上。
哦，當然。你是皇帝，軍國大事應該乾綱獨斷。只當是我這個老傢伙隨口胡沁吧。”
朱載圳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不便跟嘉靖明說。
如果這世界上，只有他一個穿越者。他可以慢條斯理的溫水煮蛙，用文化滲透、經濟佔領的方式，同化那些鄰國。說白了就是和平演變。
但是，莫斯科還有個伊凡雷帝！伊凡雷帝不會給他從容溫水煮蛙的機會。
沙俄在拼了命的擴軍，大搞對外軍事擴張。
想讓大明在跟沙俄的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就只有以軍事擴張對軍事擴張。
大明可以支持奧斯曼對抗沙俄。沙俄以後一樣可以支持莫臥兒對抗大明。
必須趁着沙俄勢力尚未進入南亞之前，將莫臥兒掌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