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正在宴請王國光。
財神爺王國光是個直脾氣，藉着酒發着牢騷：“如今大明疆域西至巴爾喀什湖，東至北美，北至貝加爾湖，南至新洲。
漢唐國土，與大明相比算得了什麼？
可是皇上還不滿足。還要派兵去歐羅巴。派兵是需要軍費的，一絲一毫皆民脂民膏。
都說漢武帝是明君。誰想過，大漢封狼居胥的代價是天下人口減半？”
張居正微微一笑：“皇上不是說過派兵去歐的理由嘛——防止沙俄吞併整個歐羅巴。”
王國光連連搖頭：“沙俄跟奧斯曼打了快二十年，都沒突破高加索山。我就不信他能一口吞了歐羅巴。”
張居正嘆了聲：“唉，你剛纔說的對啊。漢朝武德充沛，但代價卻是黎民百姓苦不堪言。
派十萬兵去歐，幾千萬軍費國庫倒是負擔的起。
怕就怕，今後皇上見地圖上這塊地不錯，要打。那塊地不錯，要爭。打來打去，爭來爭去，把遠德盛世給折騰沒了。”
王國光開始滔滔不絕的吐槽：“我是從東南抗倭時期就從龍隨駕的。皇上定東南，我拿出家財積蓄，鼎力協助。
皇上平蒙古草原，收西域。我全力輔佐，籌集錢糧。
可自皇上遠征莫臥兒，我發現他變了。變得好大喜功。
搞移民北美時，我強烈反對。
大明人口，算上全國父系爲漢的混血兒，不過九千萬而已。
我們已經有了新洲。新洲是七十個浙江大小啊。兩三個九千萬也夠用了！
皇上還不滿足，非要移民有兩萬裏大海之遙的北美。
送一個移民過去，加上安置，成本就要兩百銀元以上。五年內移民五十萬人，成本一萬萬銀元！
當地幾萬駐軍，彈藥補給全靠海運。因駐紮化外，軍餉定爲常備軍的三倍。每年的總軍費損耗也要上千萬銀元。
什麼時候能回本？路途遙遠，北美的出產運回京城費用昂貴。明擺着是賠本買賣。”
張居正不動聲色的說：“汝觀兄高見，你與一個人的觀點不謀而合。”
王國光問：“誰？”
張居正答：“塘沽王。”
王國光道：“塘沽王是賢王。自然是明是非的。”
說完王國光又飲了幾杯酒，話說的更加出格：“我現在最怕的是，皇上變成唐玄宗。前半生是開元盛世，後半生是安史之亂。
那些海外駐軍將領，比如歐羅巴的陳大成、新洲的吳惟忠、西域的買買提、草原的李成梁、倭國的曹文詔.......還有今年新調往北美的俞諮皋。
他們孤懸化外，有兵馬，有屬地，有朝廷每年劃撥的鉅額軍費。
跟天寶十節度有何區別？
如果海外駐軍作亂，盛世也就會變成亂世。”
王國光的牢騷，其實有他的道理。
張居正見火候差不多了，終於在觀察了王國光十年之後亮出了底牌！
張居正道：“你知道朝廷這一系列問題的根源出在哪裏嘛？”
王國光問：“出在哪裏？”
張居正道：“視國爲家，予取予奪，一人獨治！嘉靖、遠德兩代帝王都是這樣！
漢時，爲何有昭宣中興？因爲漢庭是君臣共治的局面。
皇上有錯誤，霍光可以及時糾正。
皇上昏聵，霍光甚至可以廢帝！
現在，皇上把世界堪輿全圖當成了他個人玩樂的棋盤。把萬萬生民當成了棋子。
早就把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的聖人之言拋在了腦後。
若要讓大明重回正軌，盛世永保，需臣子們團結起來，限制君權！”
王國光愣住了！他剛纔說的一堆話，只是朝廷財政大管家的牢騷而已。
張居正這幾句話，卻有大逆不道、圖謀篡政之嫌！
張居正繼續說道：“還有一樁事。皇上再好大喜功，始終有他英明的一面。可皇上百年之後呢？
當朝太子，除了整天喫喫喫，全無儲君風範。一臉蠢相。
若他多少年後繼位，不知要幹出多少荒唐事。
所以，賢臣應該團結起來，限制君權。不能讓皇帝一人說了算。”
王國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叔大兄，不要再說了。你說的這些都是掉腦袋的話！
調查局的耳目神通廣大。你府上應該也有調查局埋的暗樁。
若這些話被暗樁聽到......”
張居正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一個人走進了飯廳——警政部尚書，調查局局長陸繹！
王國光目瞪口呆：“陸部堂？”
張居正笑道：“汝觀兄不必喫驚，也不要害怕。陸部堂跟咱們一樣，都是心繫黎民百姓之人。
今日，我把話跟你挑明瞭吧。
塘沽王朱翊鈞，賢明豁達。他早就對我表明過心跡，若來日他能繼位，他將自限君權，與賢臣共治天下。
我已暗中成了了‘保賢會’。盡全力幫他登上皇位。
保賢會暫時有四個成員。我，司禮監首席秉筆兼宮廷情報局局長馮保，警政部尚書兼調查局局長陸繹，陸軍部步兵副總司令戚祚國。
今日，我打算髮展你爲第五個成員。
咱們五忠臣一心，共保賢王，共圖大事。”
王國光看向陸繹。
陸繹微微點頭：“張先生說的不假。我已鐵了心保塘沽王。”
王國光一臉驚愕的表情，陷入沉默。
張居正道：“汝觀兄，我知道你需要深思熟慮，再決定是否加入保賢會。
我靜待你的答覆！”
王國光一言不發，又喝了三杯酒後離開了飯廳，走向府門外。
陸繹凝視着王國光的背影，苦笑一聲：“我總覺得，你跟他挑明保賢會的事太冒險。
他要是轉頭跟皇上告了密，咱們這幾個人，都要被凌遲處死。”
張居正意味深長的說：“不。王國光絕對不會向皇上告發我們。他一定會加入保賢會。
因爲他的心裏，裝着普天下的億兆黎民！爲了今天這場攤牌，我觀察了王國光十年。
沒有十足把握，我是不會跟他把話挑明的。
想壯大保賢會的力量，就要拉人。拉人就要冒風險。這個風險，是值得冒的。”
果不其然，五日後，經過深思熟慮，王國光同意加入保賢會。
保賢會的力量，可謂駭人！
張居正做了二十年吏部尚書，管了二十年天下官員任免。
馮保是內宮副相，還是宮廷情報局這個特務組織的頭目。
陸繹更不必說了，是大明最大的特務頭子，還掌天下警政大權。
戚祚國是戚繼光的長子，陸軍中重權在握的軍頭。他的幾個弟弟也惟他馬首是瞻。
王國光管天下財稅，是大明的財政大管家。
更別提他們保的人，是賢名滿天下的大賢王朱翊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