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一還記得,在得知乘風高中錯失春甲冠軍後,器那副不甘、自責的樣子。

    的確,外界都認爲那場比賽如果器上場了,結果可能會完全不一樣。即便如此,隊中沒有一個人責怪他,反而覺得在沒有他的情況下都能和橫濱工科大學附高這樣的頂級強豪打得難解難分,那麼自己也一定是全國級強豪級別了。

    當然,大家也都覺得器突然缺席決賽必然事出有因,也都很關心他,問他傷病嚴不嚴重,可他卻總說不要緊的。

    但其實,他欺騙了大家。

    ***

    由於去年異軍突起,升入二年級後,乘風高中棒球部招來了不少新人,球隊整體實力自然會又上了一個臺階。但另一方面,式一發現器請病假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到他的班級找他時,得知他甚至沒來學校上課,上別府教練也只是說他去醫院檢查身體了。

    此時的式一好像突然察覺到了什麼。

    ——是的,這不是什麼既視感,而是多年前確確實實經歷過的。

    他的心中泛起了很不好的預感。

    在中野隊長的號召下,二三年級的部員輪流到器的家裏看望他,幫他補習功課,或是陪同他到醫院。

    這天中午,輪到式一陪同器去醫院看病,到了醫院後器就開始打發式一了,式一也沒有深究什麼原因便要返回學校。

    可是在路上,式一和一個熟悉的身影擦肩而過,他轉頭便認出來,那個人就是器的母親白阿姨。來到日本以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日子過得太充實了,式一和器不再像小學時那樣互相串門了,所以他也很久沒見到東郭叔叔和白阿姨了。

    式一注意到白阿姨也是往醫院的方向去的,不由得開始在意起來,於是決定跟蹤她回到了醫院。爲了不讓她察覺,式一目送她乘坐電梯上了10層後,自己上了另一臺電梯也來到10層,出電梯後沒多久便重新捕捉到她的蹤影。隨後式一被指示牌上的字嚇到了——臨牀腫瘤科。

    一瞬間,式一感覺自己有點喘不過氣來。

    ——什麼情況?阿姨她病了嗎?要是這樣的話,他最近的種種反常就都能說得通了……我要不要繼續打探虛實?

    很快,式一聽到了白阿姨的呵斥聲,因爲離得有點遠,沒太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但很確信是她的聲音沒錯,而且是在用中文呵斥。式一沒有禁得住好奇心的誘惑,湊上去偷聽了……

    “你打算打棒球打到什麼時候?不要命了嗎?我和你爸也真的是腦筋抽了,才讓你打棒球打到現在,你現在也打進甲子園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稱霸全國和你的命哪個重要?你知道不知道最上大夫說,癌細胞很有可能已經擴散了!”

    式一的大腦一瞬間真空了,接下來他們母子之間又說了什麼,根本沒有聽進去。

    ——癌是什麼?不是阿姨得了癌症嗎?爲什麼?爲什麼會是他得?他明明比我還小一個月……

    很快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了式一的腦海裏——他會死嗎?

    他的呼吸不禁急促起來,彷彿自己得了癌症似的,感覺渾身上下都在疼痛。

    “不好意思,請問您身體哪裏不舒服嗎?”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把式一嚇了一跳,他回頭一看是個護士。等他在把頭轉回來時,卻發現母子兩人已經注意到了自己,器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

    他逃跑了,企圖從那恐怖而殘酷的事實當中逃離出來,可是事實又在不停地追趕着我,天空彷彿塌下來了似的,他無處可逃。

    ——他所說的時間不多了,是這個意思嗎?那麼一直以來我都在幹什麼?在玩弄他的生命嗎?

    這時式一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奔跑的腳步聲——器追過來了。於是式一加快了逃跑的腳步,器是跑不過自己的,這是式一唯一有自信的。

    可是器撲通一聲摔倒了,隨後空蕩蕩的樓道里傳來了他的聲音:“小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替我保密,好不好!”

    式一一下子氣頭就上來了,狠狠地咬了自己的嘴脣,調轉身子來到了器的面前。

    “哈?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要我幫你瞞着?你是想讓我變成殺人犯嗎!你到底想欺騙我到什麼時候!”式一抓住了他的衣襟質問道。

    “我求你了!至少讓我打完這個夏天!這個夏天結束後,我就好好地接受治療,我保證自己可以治癒的!”

    “不行!我這就跟教練說去,讓她勸你退出棒球部!”

    “最上醫生婚前姓上別府,她是上別府教練的親姐姐!”器突然大叫道。

    “你想說什麼?”式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什麼意思。

    “教練知道這事的……”

    式一登時一怔,心道:“難道說……教練她……默認了這事?可即便如此……”

    “那我就求教練去,跪下來給她磕頭也沒關係,實在不行就讓全隊一起求教練……”說着說着,式一就哽咽到說不出話了,“我……我不想失去你!”

    器看着式一的臉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你哭了……”

    式一這才注意到眼淚已經流了出來。他趕緊把眼淚擦掉,說道:“我沒有!”

    “對不起,害得你爲我傷心了,”器笑了笑說道,“可是你要想想,如果大家都知道了我的病情會怎麼樣?”

    “他們……”式一頓時後背一涼,無法說下去了。

    “好不容易士氣高漲的球隊會一蹶不振的吧……”器繼續道,“而且你覺得我現在像是一個得了病的人嗎?”

    式一看着他,外表真的看不出任何異樣——但其實他是不是在忍着病痛?

    “我還記得,你想說和我一起打棒球下去……”器繼續道,“可是我一旦動了手術,就算治好了,也不可能再打棒球了……所以求你了,讓我們的夢想再多持續一會兒吧!”

    “別開玩笑了……你就算這樣,我也……”

    然而,最後的最後,妥協的人是式一,他沒能勸住器,還要幫着隱瞞,以至於之後隊友在談及他的傷病情況時,自己都像是個犯罪者。只不過式一也開出了條件:一旦器的身體出現異樣,自己就會立刻阻止他。

    ——雖然我不知道這能在多大程度上挽救他的生命……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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