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冶問道，“朕說你這許多話，你可有不服？”
陳之道立刻回道，“臣無有不服。”
“人人都說，這陳之道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君子，爲人剛正不阿，不過是有些心直口快了些，現在看來，也都是沽名釣譽，浪得虛名。”唐冶說完，這陳之道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個話，只是低頭應了。
唐冶擡頭看向王平，指着陳之道說道，“瞧瞧，就這麼一句話，咱們的陳大人還是沒有聽明白，王平啊，你給他說說，朕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平聞言，微一駭首，上前一步說道，“奴才斗膽，聽聞這陳大人平時是十分注重自己的名節的，自詡自己是讀書人，可是今兒陛下說陳大人的話，和平日裏陳大人對自己的評價完全是背道而馳，但是卻不見陳大人說什麼，反倒是默認了，如此倒是有的一問了。”
此時這下人恰好送來熱茶，只見唐冶不緊不慢的吹了吹手中的熱茶，而陳之道則趁着這個機會擡頭，看向王平。
“陳大人。”王平側身看向陳之道，“奴才就斗膽問出口了。”
“陳大人平日裏既然說自己剛正不阿，威武不屈，即使是面對皇上陛下也是沒有什麼好違逆本心的，既然陳大人對今天皇上說的話是打心眼裏面認可的，那想必陳大人平時就是用那些虛僞的話來愚昧皇上和百姓了，畢竟這人對自己的認知，可不是忽然之間就能改變的。”
話音落下，陳之道嘴巴張開，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只是王平卻沒有給陳之道這個幾乎，幾乎沒有停歇的接道，“若是陳大人對皇上的話並不認同，只是嘴上這麼認爲的，但是心裏卻不這麼認爲，那麼便是在皇上跟前，爲了討皇上的開心，或者是懼怕皇上的權威，故而不敢說實話，那麼和陳大人平日裏主張的在皇上跟前也要直言的話是不是又不一樣了呢。不知道，陳大人是平時在騙皇上，還是現在在騙皇上呢。”
“這……”陳之道一時語塞。
這幾乎就是前後都堵了，不管自己怎麼說都是不對的。
唐冶靠在身後的椅子背上定定的看着陳之道，像是在等陳之道的笑話一樣。
“皇上！”陳之道忽爾的一聲高喝，叫唐冶不由得微微挑眉，認真的看了他一眼。
後者渾身不住的瑟縮着，努力的站了起來。
王平皺眉罵道，“大膽，皇上未曾叫你起來，你居然敢擅自平身。”
陳之道的手和嘴脣都在顫抖，看着唐冶的眼神也是震顫不定，不過卻是可以看出來，在努力的逼迫自己看着唐冶的眼睛。
“皇上，罪臣有話要說。”陳之道深吸一口氣，平復着自己的呼吸，好一陣兒才繼續道，“方纔這位內官的話點醒了罪臣，我陳之道確實是有罪，但是我不能壞了自己的名聲。爲官不明，指使手下的人犯了許多的錯事，自己也做錯了許多的事情，可是卻連皇上究竟在氣什麼都不知道，這是罪臣爲人臣子的過錯，皇上要殺要剮，我陳之道絕無二話，可是皇上可以說我陳之道，沒有這個做官的能力，卻不能說我陳之道沒有做人的資格。”
王平揉着自己的胸口，陳之道也是一副重生的樣子，兩人坐在地上，均是大口喘氣。
啪啪啪。
寂靜的屋子裏忽然響起掌聲來，兩人擡頭，便看到唐冶嘴角含着不明深意的笑，給兩人鼓掌。
“回去吧。”唐冶收起手說道。
陳之道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唐冶。
“怎麼，你是要朕送你出去？”見陳之道半天沒有動靜，唐冶出口反問。
一旁的王平趕忙站起來，將還沒有回過神來的陳之道給攙了起來，將人給送了出去。
兩人拐過長長的走廊，見已經遠離了唐冶的屋子之後，王平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見沒有什麼人跟着自己，王平低聲說道，“陳大人如此便是無事了，等皇上氣消了，自然是會給大人安排去處的。”
陳之道依舊是有些回不過神來的樣子，額頭上滲着薄薄的汗水，聽聞王平這般說，連忙拱手作揖，開口說道，“勞煩內官，回頭替我好好的謝謝吳主子。要是進去之前，沒有吳主子的一番話，今兒我怕是要生生被皇上嚇死在那大殿之內。”
王平聽後微微一笑，“今兒主子叫我給大人傳話，說句不敬的話，我一開始還不是很明白主子的深意，但是主子卻說，你平日裏那些名聲，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裝出來了，這些日子住在府上，主子也留意了許多，見你不像是裝出來沽名釣譽的，是當真算得上一個嚴於律己的君子，只是，這人讀書讀多了，很多時候，反倒是有些看不清了。再加上，一般的人，即便是不畏懼皇上，見到了天子威儀，也沒有不怕的。”
“我也不瞞你，今兒皇上叫你來，提前也囑咐了我，說是若你一個自不敢說，便是直接殺之，若是你敢出言反抗，爲自己辯護，那麼就留你一條命，以觀後效。”
陳之道聞言，這才反應過來，爲何剛纔自己要一頭撞死的時候，這王平反應的這麼快，原來是早就已經等着自己的行動了。
陳之道聽王平說這些話，又是再三道謝，心裏也是一陣的後怕。
“吳主子說若是大人平安出來，還叫我給大人帶一句話。”
陳之道立刻躬身聽着。
“主子說，古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人這第二步就已經難住了，還談什麼後面呢。天理之外，最大的是人情。天理爲全人情而生，若是沒有人情，天理也就不必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