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柳轉頭朝崔嫋嫋招了招手。
這些日子下來，崔嫋嫋顯然已經對崔柳熟悉了，或者說，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剛纔下人們和我說，北街上的糕點鋪子裏面新出了一些梅乾，做的甜中帶酸，酸而不澀，很是好喫，你過去嚐嚐，我和你雲哥哥說一些事情。”
崔嫋嫋木木的看着崔柳，聽話的隨着下人離開了。
屋內只剩下了雲杉和崔柳兩個人。
雲杉回頭看了一眼剛剛合上的房門，上前一步道，“要不要，把二小姐藏起來，眼下這個樣子，萬一不小心被他看到了什麼，說了出來，怕是不好。”
崔柳深吸一口氣，“暫時先不要，她這個樣子，我不放心，看的緊一些就是了。”
雲杉駭首，沒有再說什麼。
“那邊什麼意思。”
雲杉說，“天降大雨，若是再下個三五日的，這江南十三州的堤壩可是就撐不住了。”
崔柳轉頭看向窗外，唐冶走後，崔柳又叫人將這窗戶給打開了。
“他關上窗戶，是因爲聽得這外頭的風雨心裏煩悶，可是我卻是越聽越覺得好聽。眼下正是秧苗長起來的時候，大麼大的雨，苗子怕是都要給澆壞了，要是河道再垮了，這老百姓的心裏也就垮了。”
雲杉說，“估摸着，唐冶不會沒有動作，畢竟這人就在永郡，不比在京城，消息有延後，反應慢。要是反應快些，說不定也不會釀成多麼大的災禍。”
“人算不如天算，人掙扎，不過是枉費心機，最後都是要看上天的意思。項羽一生不會算到自己會被一個草寇逼的烏江自刎。周瑜也不會想到，自己一世聰明，可是偏偏上天還生了一個諸葛。眼下就看，這老天是什麼意思了。”
永郡長街上。
“停車。”
斷了線的雨像是被人用力掀開的珠簾，叫人眼前什麼也看不清，耳畔也盡是瀝瀝之聲。
王平回頭，大聲喊道，“皇上，您剛纔可是說話了。”
下一秒，車簾打開，唐冶清冷的眉眼出現在這片天地之中。
他低頭便要走出來，卻被王平給攔住了。
“皇上，這麼大的雨，出來怕是要澆壞了身子，眼看着就要到了，皇上再忍忍，回到了陳府，開着窗戶透氣也是好的。”
唐冶瞥了王平一眼，徑直跳下了馬車。
天上的大雨就像是倒一樣，剛出來不過片刻，唐冶的身子幾乎就溼透了，王平趕忙拿來雨傘撐開，卻被唐冶給揮手躲開了。
他緩緩擡頭，雨點重的像是石子兒，落在人的臉上都覺得疼。
“這麼大的雨，莊稼怕是活不成了。”
王平也跟着唐冶站在雨地裏，聽到唐冶的話，王平也是頗爲憂心，“若是明天雨停了也就罷了，若是不停，怕是真的要出事兒了。”
“朕不能等着老天爺來審判朕的命運。”唐冶頓了頓，轉頭說道，“叫手下的人傳朕的口諭，將江南十三州，七品以上的官員都召集到永郡來，明天晚上之前，朕要全部見到，違令者，殺無赦。”
次日，整個江南都收到了唐冶的密令，沒有人敢耽擱，有的甚至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匆匆趕往永郡。一時之間，永郡的街道上出現了許多神祕的馬車，老百姓們也只是覺得好奇多看了兩眼，並不知道，這馬車裏匆忙趕來的人，是爲了他們而來的。
入夜，陳府上下異常的安靜，所有伺候的人都被陳夫人給關了起來，不允許靠近後院半步。
吳蓮兒站在門口，回頭看到陳夫人緩緩走了過來，身後還帶着四五個婢女，人人的手上都提着重重的食盒。
“娘娘金安。”陳夫人躬身見禮，吳蓮兒微微駭首，“娘娘，眼看着入夜了，臣妾做了一些果子來，給皇上和諸位大人果腹。”
吳蓮兒看了一眼天色，已經是不早了，說起來唐冶也卻是一整天沒有喫東西了，吳蓮兒猶豫再三，終究是把食盒留下了。
“我來送進去就好了，辛苦夫人了。”
陳夫人將東西交給了吳蓮兒之後就快步離開了。
吳蓮兒拿着食盒，緩緩推開了大門，裏面，一屋子的官員，或站或坐，一個個低着頭，大氣不敢喘一聲。正中間的位置上，唐冶單手撐在桌子上，慵懶的擺弄着手裏的珠串。聽到房門打開，這才擡眼朝門口瞧了一眼。
吳蓮兒沒有做聲，默默的繞到唐冶身後，將手裏的茶水點心一樣樣的擱下。
“將這果子也給他們喫一些，許是餓了，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吳蓮兒緩緩應了，捧着一碟子酥，挨個走到衆人跟前。
衆人見狀，伸手一人拿了一塊酥，低頭謝恩，卻是誰也不敢喫下去，依舊是低着頭，害怕的站在原地。
吳蓮兒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唐冶跟前，後者看了她一眼，伸手捏起一塊來，放進了嘴裏。
“是要多喫一些，不然，今年河道決堤，十三州顆粒無收，百姓揭竿而起，朕明年的今日，怕是墳頭草都長得半人高了，哪裏有什麼命喫酥呢。”
話音落下，衆人紛紛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唐冶眉眼一冷，啪的一聲拍案起身，“一幫廢物，朕把你們叫來，足足有兩個時辰了，一問三不知，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保全自己的頭上的豬腦袋還有那腦袋上面的烏紗帽，你們聽聽外頭的大雨！像不像江南十三州千萬百姓明日的哀嚎！”
“臣等該死！”
衆臣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格外的衝擊人心。
“該死，該死，早知道自己該死，一早就該上了摺子，告訴朕，你們一個個的都是一些吃了俸祿卻沒有本事辦事的廢物，朕必然是宰了你們，而不是等到現在，像是一羣豬狗一樣，蹲在這裏，說着該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