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做的的確荒唐，但也可以理解。
一個母親爲了救自己危在旦夕的孩子，什麼辦法都願意試試，原本也無可厚非。
“你娘也是病急亂投醫，不必苛責於她。至於我，就像雲清說的，若不是夫人出手將我買下，說不上已經給賣到不乾淨的地方去了，說起來我還得謝謝夫人。”
楚然安慰着他，很自然的坐在牀邊，拿勺舀了雞湯往他嘴裏送。
平日裏照顧受傷的戰友已經很習慣了，她沒覺得有什麼不自在。
然而謝雲哲卻偏了偏腦袋，臉色紅到了脖子根。
“你不計較是一回事，然而我卻不能心安理得，雲清說了，若不是你，我恐怕撐不到現在。”
謝雲哲偏着腦袋說話，樣子有點滑稽，臉色卻是認真的。
“只是我們兩個的婚事，着實有點太過荒唐。謝家如今處境艱難，實在不是個好歸宿。等我好了，等你找到合適的去處，我會還你自由的。”
楚然收回湯勺，品出他話裏的另一重意思。
謝雲哲這是怕她纏上他？
那可真是有點想多了！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有必要將事情挑明。”
她乾脆將湯碗放下，義正言辭的對着謝雲哲，“嫁給你，我也實屬無奈。如今我沒什麼地方可去，謝家也需要我幫忙度過難關，如今就算是，咱們互幫互助吧。
等將來我找到出路，你的傷也好了。你就給我一張和離書，實在不行休書也成。咱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欠，你看如何？”
謝雲哲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痛快，倒是顯得自己胸襟小了。
他不自然的點點頭：“如此甚好，你對謝家的恩情，雲哲永生難忘，肯定會找機會彌補的。”
但不包括以身相許。
楚然點點頭，瞅了眼牀頭櫃上的雞湯，覺得他大約是不想讓自己喂。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去叫雲清來給你喂東西喫。”
說完便起身利索的走了。
留下謝雲哲獨自凌亂，這跟他想的，有點兒不一樣……
晚飯又是喫的風捲殘雲，看着一家人就着硬麪餅子喝着沒怎麼有肉的雞湯津津有味，楚然覺得，這家人太需要銀子了。
這裏是西北地區，夏季短暫，冬天苦寒。
如今已經進入農曆八月，很快就會冷起來，而謝家人，連頓像樣的飯都喫不起了。
“夫人，明天若是無事，我想去肅州城裏看看。眼看着秋冬就要來了，這一大家子需要多備點糧食和炭火。”
聽她這麼說，謝家人紛紛放下筷子，用一種楚然說不上來的奇怪眼神看着她。
“嫂嫂……”
謝雲清剛要開口，卻被柳氏打斷了。
“阿然說的對，那明天就拜託你跑一趟了。”
爲了表示親近，柳氏不知什麼時候改了口。
這會兒，她像是決定了什麼，回屋將自己的荷包取出來塞給楚然。
“這是謝家僅有的一點兒零錢了，你看看有什麼需要買的，自己做主吧。”
楚然接過荷包，上面繡着精美的花紋，打開來看，散碎的銀子外加一把銅錢，不超過二兩。
這肯定是不夠的呀！
但楚然並不想讓謝家人擔心，收起荷包笑道：“放心，我不會亂花一分錢的，我也會些活計，再看看能不能給咱找點營生來做。”
謝雲清還是不放心，然而柳氏還是沒給她機會。
“你哥的病情還需要你來照顧，何況還得幫我做換季衣裳，就別去了。”
“那我陪嫂嫂去！”謝雲禮舉手。
“你明天得去工地上問問怎麼處理你大哥的事，讓阿然自己去吧。”柳氏板着臉，語氣輕柔而堅定。
楚然覺得這一家氣氛有點不太對，笑着緩解尷尬：
“你們兩個放心，我自己可以的。明天只是去探探路，以後有的是機會去。”
姐弟倆各懷心思的低頭喫飯。
小浩兒眼睛烏哩烏哩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其實他也想跟孃親去，只是看祖母的樣子似乎很不高興，於是沒敢吱聲。
“請問這是謝雲哲的家嗎？”
外面突然響起叫喊聲，柳氏疑惑了一下，隨即起身出去看。
其他人也跟了出去。
他們到這黃石村不到一個月，基本沒有認識的人，這會兒找來的，多半是修城牆的工地上的。
果然，外面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說他叫王強，管理流放犯人的監察司派他來問問謝雲哲的傷勢，還有什麼時候能上工。
柳氏使勁攥着袖子，沉聲道：
“這位小哥，雲哲被城牆砸到，如今還不能下地，能否拜託你跟監察司的大人說一聲，等他的傷養好了，必定第一時間去工地報道。”
他們是流放來的罪犯，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休息的，得有監察司的允許纔行。
王強一臉爲難。
“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們，上面說最多隻能再給十天假期，若到時候還沒好，你們家就得再出一個勞力去上工。”
傷筋動骨一百天，就謝雲哲這情況，恢復起碼也要三四個月，這竟然只給十天。
“小哥，你看我家，除了雲哲以外，都是婦孺，如何再出勞力，麻煩您再給通融通融……”
柳氏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王強顯然有些不太耐煩：“我也就是個傳話的，上面讓我怎麼說我就怎麼說，你們要想通融去找上面的大人，跟我嘰嘰歪也沒用啊！”
說着轉身就要走。
“話我已經帶到了，該怎麼辦你們自己掂量着吧。”
楚然捏了捏柳氏給她的荷包，擡腳要追上去：“我去送送王強小哥。”
王強本想拒絕，卻被楚然捉住胳膊肘，硬推着走出半里地去。
“你到底要做什麼！”
王強被捏的生疼，忍無可忍的甩開了楚然，他還是第一次遇見力氣這麼大的女子。
楚然回頭見柳氏他們聽不見了，笑着道歉：
“小哥別誤會，我就是想問問，要是出錢找人通融的話，大約需要多少銀子，又要找什麼人啊？”
說着塞了一塊碎銀子在王強手裏，將他要起的怒火給壓了下去。
王強掂了掂銀子，約莫有一錢多，開心的揣了起來。
“還是這位嫂嫂會辦事。”
他湊過來壓低聲音對楚然道：
“像你們這樣從京城來的流放犯，都是歸副司長李福有管的，其實像謝雲哲這樣讀書識字的，也不一定非要做苦力，工地上還有文書什麼的輕鬆活。如今他又傷了，只要李大人肯，換個輕鬆的崗位不是問題。”
楚然心中有了計較，謝過王強，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