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的滄桑大叔名叫桑聶,是常勝賭坊武師排行榜的第一。

    這次隨主家到肅州公辦,聽說胡掌櫃挖到了個寶貝,身手不在他之下。

    主家不信,讓他上來試試。

    胡掌櫃見楚然誤會他來踢場子,也不說破,只讓兩人動手。

    楚然上了臺,爲了不輸氣勢,她一直抱着肩膀半擡下巴,做目中無人狀。

    對面的桑聶滿臉滄桑,鬍子拉碴滿臉疲憊,濃密的黑頭髮沒束髮髻,只鬆散的在腦後紮了個馬尾。

    一般越是離經叛道的打扮,越是有幾分真本事的,楚然不敢輕敵。

    “喂,對面的丫頭,你用什麼武器?”

    見楚然也學他不說不動,桑聶終於失去了耐心,開口問道。

    楚然咧嘴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回稟大叔,我都是用拳頭說話,不需要武器。”

    桑聶擅長用劍,而且只要來這擂臺的,爲了避免自己喫虧,總會帶着利器上來。

    實在不善用利器的,多半也會帶幾枚暗器。

    反正這裏是黑賭場,沒什麼文明規矩。

    楚然這話在桑聶聽來,就有點驕傲自大的成分了。

    “呵,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既然這樣,我也不用武器了,免得掌櫃的說我欺負你。”

    說着將自己的劍一扔,做了個武把式。

    楚然聽他說話的口氣怎麼不太對味?

    他不像是來踢場子的,反而話裏話外對胡掌櫃還透着幾分尊敬?

    然而楚然來不及多想,桑聶已經欺身向前,迅猛而靈敏的攻了上來……

    這人果然很有實力,出手迅速,招式靈活,若不是楚然反應機敏,有幾次還真就險些被他拿住了。

    只是這人雖然攻勢凌厲,卻未出殺招。

    好像就是來跟楚然切磋的。

    楚然漸漸明白了,這人大約是胡掌櫃請來探她的底的。

    可是自己都明確表示了不想摻和賭局的事,他這麼做意欲何爲呢?

    既然不是來砸他場子的,那就不需要楚然傾力而爲了。

    兩人過了二三百招,難分上下。

    楚然給對方留了個機會,趁勢認輸。

    滄桑大叔顯得有點生氣,收回停在楚然脖子上的掌鋒,冷着臉問:

    “爲何不躲?”

    楚然笑了笑:

    “躲不開。”

    不管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她都不想再打了。

    趕緊認輸趕緊走,她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我輸了,心服口服,大叔若是無事,咱們有緣再見吧。”

    最好無緣,因爲他不想招惹什麼大人物。

    清清靜靜的過自己的小日子他不香嗎?

    然而胡掌櫃這次找她來,顯然不止試探她這麼簡單,楚然剛要走,就聽寂靜的廳堂裏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

    一位身穿寶藍色華服的男子從暗處走了出來,正在鼓掌:

    “好,很好!”

    說着,他饒有興趣的看着楚然,對一旁的胡掌櫃說:

    “剛纔見進來的是個年輕女子,我還當你在說大話,沒想到這位小娘子真的身懷絕技。”

    說着又轉向一臉憤怒的桑聶:

    “多久沒見過有人能與你過這麼多招了?”

    桑聶陰沉着臉不發一言,又恢復了之前那種眼神渙散神遊天外的樣子。

    男子見怪不怪的笑了一下,轉而對楚然道:

    “娘子功夫這般好,可願意跟在我麾下?聽說你身墮罪籍,無法脫身。若是願意效忠於我,我可以幫你擺脫罪籍。”

    那副神情,就像誘騙一隻小狗:

    來啊,只要你跟着我,每天都有肉喫!

    楚然有一點點的不愉快。

    “多謝公子擡愛,只是民婦只想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怕是難當大任,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拍了拍手就要告辭:

    “答應胡掌櫃的事情我已經做到,從此與常勝賭坊再無瓜葛,還請掌櫃的以後不要再找我了。”

    找她她也不會再來。

    這都什麼人啊,眼高於頂目中無人!

    比李煜那混小子還要討厭!

    “哎——楚娘子!”

    胡掌櫃着急的就要攔她。

    原以爲今天要立件大功,沒想到楚然竟是這個態度!

    不過區區罪臣之婦,誰給她的膽子?

    “小娘子就不問問我的身份再做決定?畢竟在整個西北十六州,能入的我法眼的還沒有幾個!”

    華服男子面上也有點尷尬。

    這小婦人怎麼這麼不識擡舉。

    楚然回頭對他笑了笑:

    “公子說笑了,民婦連肅州都沒出去過,更沒膽子高攀什麼高門權貴。

    我這點子雕蟲小技,都是從小在山上與野獸摸爬滾打學來的,上不得什麼檯面。

    公子慧眼如炬,當看出來我是個沒什麼見識的村婦,打掃爐竈尚還可以,拿什麼效忠公子你呢!”

    聽這意思,此人的身份在西北十六州都能數得上號,還是不要得罪好。

    楚然儘量表現的無知無畏一點。

    “楚娘子,公子他可是……”

    胡掌櫃有些着急。

    東家身份高貴,很少能來肅州這種偏遠的地方,這次若不是公幹,等到他估計沒有三年也得五載。

    就楚然這不識擡舉的樣子,他這伯樂當不成事小,惹惱了東家,楚然恐怕得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華服公子卻擡了擡手不讓他再說下去:

    “人各有志,既然楚娘子不願意,老胡你也不要再強人所難。”

    他是惜才愛才不假,但楚然這樣的,他還真不太待見。

    身爲女子也就罷了,還不識擡舉!

    不識擡舉也就罷了,還這般驕橫無禮!

    她那些招數他看了,的確慌蠻又沒章法,說不定真如她自己所說,就是打獵時跟野獸搏鬥摸索出來的。

    “多謝公子理解,民婦感激不盡!”

    楚然對他抱了抱拳,麻溜的走了。

    “老胡……”

    華服公子叫到。

    “東家吩咐。”

    胡掌櫃趕緊施禮,默默的替楚然捏了把汗。

    “找人跟着她,看看她到底是是什麼底細!”

    “回東家,小人早已查過了。她是肅州商戶楚蕁之女,一月前其父遭遇仇殺,她被叔嬸強行賣給黃石村的流放犯,墮了罪籍。”

    “被賣了?”

    華服公子面露冷笑。

    “那看來的確不堪重用,武功再好,沒有腦子!這麼好的功夫竟然還能讓人給賣了!”

    這在他看來也算一樁奇聞,說着揮手示意胡掌櫃。

    “以後不必再在意她了。桑聶,隨我去賀家走一趟。”

    他招呼了一聲。

    原本眼神渙散的桑聶像是突然間又找回了魂魄,抓起劍默默地跟上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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