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雪花簇簇,短短的一個時辰,院中的雪便覆上了一層素潔,稍一踏足,便壞了這分潔淨,秦嶺拿起竹骨,許久未出鞘,竹骨還是那般出劍即鋒芒,秦嶺將那人幻化成假想敵,隔空對壘,劍鋒衝破雪花,將其從中斬斷,落地之間,六瓣散落,劈斬之餘,積雪重滯,肩膀出力,手腕收力,所有招式在肩腕轉圜,收放之間,只剩形意,不傷一草一木,這樣的控制力,駭人聽聞,這一頓一錯,鏗鏘有力,一招一式,收放自如,竹骨無聲斬天地,雪地無痕盡須臾,身形如竹,屹立盤生,步履如蜻,瞭然蹉哉,那是常逾第一次見他舞劍,也是第一次見到說書人口中的‘一劍寒光耀九州’的光影,這樣的少年英才,如今隕落這一方四院,守着這日月星辰,真是暴殄天物了···
秦嶺從日出舞到日落,常逾便站在院門,陪着他朝夕無度,負手隻身,頗有些遺世而獨立的模樣···
今年的冬日,雪下的格外的勤,就像老天忽然想起這號可憐人,補上了之前的憐憫悲切···
落日的霞光,萬里批無,將這白雪覆上了一層金黃,雲彩遮擋了太陽,卻這擋不住陽光滲透的光明和暖意。
竹骨回鞘,雪地上這才落上幾枚清晰的腳印,雪花落在秦嶺的睫毛上,晶瑩剔透,像是一隻冬眠過後出來覓食的雪狐,兩個人走向對方,異口同聲說了第一句話:“傷好些了嗎?”
兩人相視一笑,算是迴應,也用這一笑,各自隱藏了心事。
常逾:“飯好了!”
秦嶺:“一起喫!”
顧酈一直在房中給歲桉伴讀,也不知睡了多少個回籠覺了,秦嶺將歲桉和顧酈喊出來,歲桉雖然小,可貴在靈活,一溜煙的功夫就來到了秦嶺身邊。
秦嶺:“給你一盞茶的時間,把這院子打掃乾淨!”
剛有些高興的歲桉,瞬間變了臉,撅着嘴問道:“可以偷懶嗎?”
秦嶺將竹骨劍丟在一旁:“我不管你是用智力還是武力,反正我要這院子恢復原本的顏色!”
歲桉忿忿的應了一聲,顧酈一步三回頭的看着歲桉:“你這對一個孩子要求這麼高,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秦嶺頭也不回,他根本不擔心歲桉:“這孩子鬼的很,不然你以爲他爲何問我可不可以偷懶?”
顧酈不解:“這偷懶怎麼偷?”
秦嶺:“武力的話,用內力或者掌風!”
顧酈:“那你說的智力又是什麼意思?”
秦嶺:“我的要求是,不見雪色,以這孩子的鬼機靈,幾桶水下去,雪變成冰,不也達到我所謂的要求了嗎?”
顧酈不禁感嘆,這樣的教育方式,還真是頭一次見。
常逾注意到他腳上的鞋,擔心他回去的時候摔跤,故作不經意的提醒:“回去換雙鞋吧,你這鞋不防滑!”
秦嶺跳着腳,像是這雪地燙腳似的:“我這輕功,摔也不摔我!”
顧酈不明所以:“什麼意思,你們這是算準了歲桉會選擇後者?”
顧酈:“那你還讓他這麼幹!”
秦嶺:“輕功練的是氣息和穩定,冰上練最好不過了,所以明日的課叫自食其果!”
常逾見秦嶺臉上稍顯悅色,算是放心了些,救人那夜具體發生了什麼,常逾沒問,也不想問。
平日裏的飯桌上,雖然只有他們四個人,卻是熱鬧非常,可今日倒是安靜的只剩筷子撞擊碗筷的聲音了,以前常逾經常說食不言寢不語,顧酈被常逾培養了多年的習慣,好不容易被秦嶺改正,這忽然再安靜下來,顧酈還是渾身不得勁兒。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的太多,秦嶺胃裏燒的慌,所以根本沒什麼胃口,匆匆的扒了幾口飯就結束了,常逾夾給秦嶺的肉停滯在半空中,又落在了歲桉的碗裏。
常逾:“需要我做什麼嗎?”
秦嶺倒也不避諱,將自己的想法脫口而出,他不是沒想過,一旦知道了這個人以後,自己是選擇報仇,還是選擇泯然衆矣,可那些對於現在的秦嶺來說,都是後話了,先打聽到人再說吧。
“我想去鬼市打探一個人!”
常逾:“今日十五,後日鬼市開市,我同你去!”
秦嶺沒拒絕,也沒答應,不過在常逾心裏,無論他答不答應,他都是要陪着他的。
顧酈喫的還和往常一樣,沒什麼忌口:“今日指揮使叫你幹什麼?”
常逾:“陛下旨意,明日要我同師父師兄一起進宮!”
“這是什麼意思?不叫襄王,單獨叫了你們仨!?這其中怕不是有炸吧!”
秦嶺放下筷子之後,常逾也沒了胃口,只是一個勁的給歲桉夾菜:“聖心難違,先且看看吧!”
顧酈:“這費這麼大功夫,把襄王接回來,現在又只讓他住在康王府裏,既不宣召也不封賞,這是什麼意思啊?!”
常逾:“康王雖然沒有實權,可在朝中的威望還是有的,陛下這是想給有心之人敲個警鐘!”
秦嶺雖說喫完了,可也沒下桌,也一個勁的給歲桉夾菜,歲桉看着他們兩個人左一筷子右一筷子的,碗裏的冒尖的看不到米飯的影子了,豬也架不住這麼喂吧!
秦嶺:“這倒像個魚餌!”
常逾:“什麼意思?!”
秦嶺這話說的根本沒過腦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想,可直覺告訴他,就是如此。
當年慕容愷之也是將他從松山小築叫回來,引得注意之後,再將矛頭轉向於他,現在皇帝的這一舉動,和當年的慕容愷之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此刻的秦嶺並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共同點。
秦嶺:“利用襄王,徹底將這池水攪混!”
顧酈:“那這陛下到底是看上誰了!?這麼做,哪裏是要從他們仨之間選啊!”
這話題並不適合在飯桌上談,常逾故意扯走了話題:“馬孝輝呢?”
顧酈:“青山看着呢!跑不了!”
常逾:“馬氏一族鋃鐺入獄,馬遠華又即將問斬,讓青山緊着些,別再這時候出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