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色的人影盤坐在大石上。
因爲有白霧掩蓋,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
突然,天上傳來細微的聲響。
黑影耳朵一動,睜開雙眼,一雙清亮的眼眸望向了高空。
與此同時,龍淵潭平靜的湖面出現小小的波紋,一根水箭沖天而起,沒入到濃霧的深處。
片刻後,噗通一聲傳來。
黑影從迷霧中起身,走到一處地方蹲下身去,從地上撿起了已然死透了的大鵪鶉。
“今天運氣不錯,有口福了。”
張雲自言自語地說着,藉着湖邊的石頭,用木材搭建起了一個簡易的篝火。
就着簡單的工具收拾獵物的內臟,點火開始烤了起來。
修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它不是簡單而又重複的工作,期間還會出現各種小小的驚喜。
就如同現在這樣,一隻鵪鶉不知道怎麼飛上了龍淵潭,成了張雲手上的早餐。
烤了一會兒,濃郁的清香散發,釋放出讓人口齒生津的味道。
張雲舔了舔嘴脣,從懷裏拿出各種調料,開始在烤肉上面均勻塗抹。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烤肉了。
在淺水澗的時候,他就經常能喫到各種各樣的野味。
反而到了龍淵潭之後,這種驚喜反倒是越來越少了,好在還是會時不時地會出現一次,倒也不會讓他感到失望。
“吸溜~好香。”
吞口水的聲音,伴隨着粘稠的童音一同出現。
張雲的手指在大腿的外側輕輕地敲着,轉頭朝聲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迷霧之中,一個嬌小的人影緩緩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小女孩,年紀看起來七、八歲的模樣。
她的身上穿着湛藍色的服飾,看質地有點像是綢緞,在迷霧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服飾上面還繡有精美的圖案,與外門弟子穿的簡單服飾有所區別,整體看着要高級許多。
但與之相反的是,她的形象看着好像有些……窘迫?
她有一張標準的瓜子臉,只是臉上的肌膚看着有些泛黃,就好像張雲在村子裏看到的營養不良的孩子一樣,那是一種病態的黃。
只不過在這病態的黃色肌膚上,卻又多了一分健康的紅潤,這就讓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這孩子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打量了一眼其他位置,女孩的頭上包着兩個垂鬢,頭髮梳理得十分乾淨,而且垂鬢上還彆着兩根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翡翠首飾,這說明她情況再怎麼說也談不上窮纔對啊。
可是,那揉着衣角的侷促不安的小手又是怎麼一回事?
不敢擡起頭跟他對視的膽怯模樣,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就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跑。
如果她真是內門弟子的話,又怎麼會柔弱成這個樣子?
這孩子身上,有太多的矛盾之處了,饒是張雲自詡有點見識,一時間也分不清她的背景。
“你……打算做什麼?“
眼看對方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張雲忍不住出聲詢問道。
聞言,那個孩子柔弱地擡頭望了他一眼,小聲道:“師兄,我好久沒喫飯了,我想喫肉。”
那委屈的聲音,聽着就讓人心疼。
張雲心中雖是疑惑重重,但還是朝她招了招手。
“來吧師妹,想喫一塊喫就是了。”
不管怎麼說,這裏都是人家的地盤,分享點野味而已,沒什麼的。
比起手上的鵪鶉肉,其實他更好奇這姑娘背後的故事。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麼矛盾的人。
把人叫到身邊,張雲和她聊了幾句,很快就明白了這背後的原因。
這個孩子她叫楊暖,和張雲一樣,也是從村子裏走出來的孩子。
之所以出現在白露峯,是因爲她在前幾天剛從迎春堂走出來,被分配到白露峯成爲內門弟子。
跟張雲一樣,純粹靠自身的運氣,一躍成爲宗門弟子的幸運兒。
打聽到這些,張雲心中瞭然。
難怪什麼都看不出來,就這離奇的人生軌跡,誰能猜出她背後的故事。
他也是趕巧了,剛好碰上了新晉的內門弟子。
要是再過個兩個月,她的氣質絕對會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到了那個時候,別人也就能通過她的打扮和氣質,看出她的身份了。
因爲有着類似的經歷,張雲待她十分和善,兩人一起分食了鵪鶉,而後坐在石頭上消食。
“等消完食就早些回去吧,龍淵潭周圍十分危險,且人跡罕至,若是沒有其他事,還是不要來這裏了,去你們寒池玉泉修煉,有同門師兄在,互相之間也能有個照應。”
“我不想去,那裏太冷了。”楊暖抗拒地搖頭,可憐巴巴地道:“而且大師姐很兇,我不喜歡跟她在一起,我害怕。”
“你再怕,她也是你的大師姐,她不會害你的。”
張雲柔聲說着,同時心裏不禁開始嘀咕起來。
別人都巴不得能進入各大山峯,得到前輩們的指點。
這姑娘倒好,就因爲太兇這種理由,抗拒跟親傳大師姐親近。
說起來,還是不懂人世間的疾苦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在張雲感慨的時候,聽到楊暖問道:“師兄,你是外門弟子嗎?”
“對,我是外門弟子。”張雲坦然承認,平和地問:“怎麼了?師妹有什麼想問的嗎?”
“嗯……”
楊暖猶豫了好一會兒,期間又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幾眼張雲的臉色。
看他平平靜靜的,沒有生氣的跡象,這才大着膽子,用單純懵懂的聲音問:“是這樣的,大師姐昨日與我說,成爲內門弟子是我的福分,我應該好好珍惜,不能由着性子來。她還說:你要是運氣差點,成爲外門,那這輩子就毀了。外門弟子都是一羣在爲一條賤命而拼命掙扎的可憐蟲,難道你也想變成像他們那樣嗎?”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她的氣息變得有些急促,她稍微緩了一下呼吸,這才接着問道:“師兄,我不懂這些話的意思,也不敢去問大師姐,所以想問問師兄,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張雲的臉色冷了下來,眯着眼仔仔細細地打量楊暖神情,分辨她這是在挑釁,還是在單純地發問。
觀察間,注意到她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瘦弱身軀縮成一團,正在微微顫抖。
張雲心下一驚,連忙收回視線,審視自己的狀態。
我這是怎麼了?
爲什麼會感到生氣和憤怒?
她只是一個孩子而已,爲什麼要懷疑她心有歹念?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余光中,觀察到楊暖因恐懼而發抖,小聲地解釋着:“師兄你不告訴我也沒事的,我就是不敢問師姐,所以才問的,師兄你不要生氣。”
見狀,張雲趕緊調整好心態,心平氣和地道:“師兄沒有生氣,師兄只是在思考、沉思,師妹你誤會了。”
“所以師兄你想明白了嗎?”楊暖怯怯地問。
張雲搖頭,說道:“師兄也不太懂,可能無法幫到你了。”
楊暖有些失落,但還是乖巧地說道:“沒事的師兄,本來就是我自己的問題,我還是去找師姐問問吧,給師兄添麻煩了。”
“沒事沒事,沒什麼好麻煩的。”
張雲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別放在心上。
將楊暖送走之後,張雲的心再次沉了下來。
回到屋子內,他靜下心仔細思考這個問題,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自己爲什麼要生氣?
那位素未謀面的師姐,又爲何要跟一個小孩子,說這般明顯懷有惡意的誅心之語?
以及……
當初在石陽城,姜師姐又是因何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