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語氣嚴肅地拒絕了她。

    “爲啥?!”

    姑侄倆笑容一頓,失態地叫出聲。

    “自然是因爲它是假的了。”

    聽見背後由遠及近的清脆女聲,兩人駭然扭頭,躍入眼簾的,就是神清氣爽光彩照人的葉穗。

    她站定身子,掏出一張紙遞給男人,“這是我的。”

    男人掃了兩眼,示意她可以進去。

    “不公平!”陳寶蘭計謀失敗這會已經聲嘶力竭喊開了,她們計劃那麼精密,也確定她喝了米湯,爲啥她還會出現在這!

    “傻子,做賊也得有腦子,偷來的東西只改名字就行了?一個正規單位的通知,沒有廠印章可能嗎?”

    “你故意的?”

    意識到這是一場陷阱,陳寶蘭氣到飈淚。

    “以防萬一罷了。”

    知道對方爲人,不做準備可能嗎?

    還好報名表用的是平常信紙,不然又得費不少功夫。

    那天晚上她就謄寫了,把真的收起來,把假的用來釣魚。

    在她耐心快要告罄時,這倆貨終於上鉤了。

    陳寶蘭的失魂落魄,陳秀麗的不可置信,成功取悅了她。

    不過好戲剛剛開場,這也是開胃菜,到家後會更精彩。

    可能是葉穗平時膽小蠢笨怯懦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

    便宜親媽接受不了自己被人戲耍,氣得心絞痛,這會竟捂着胸口氣不可抑的質問,“你敢跟你媽耍心眼?”

    “媽,我也想跟您母慈子孝,但你這心偏到這個地步,我實在不痛快。

    那我不痛快了,爲啥還要讓你們痛快?

    當着這麼多人呢,您要再嚇唬我,我一不小心亂說個什麼,丟人的可是你們。”

    威脅完,大搖大擺進去。

    考試的人有小二十多個,位置也都沒個標號,她得搶個涼快地兒,纔不能在不相干人身上浪費時間。

    找好位置,擺上工具,擡頭一看,好傢伙,這兩人還沒走呢。

    這是鐵了心想拉她下水的。

    只要在考試那會鬧出點動靜,干擾她,影響她發揮,那她不也得涼涼?

    這心眼全用她身上了。

    考試時間九點半,快到點時,一個身穿藍色工裝的中年女人,帶着一沓試卷來了。

    自她出現,好幾個家長熱情同她打招呼,但女人一概沒理會。

    她環顧了一圈,乾脆道,“希望你們珍惜這次機會,安靜考試,但凡有作弊,替考的,一經發現,立刻取消考試資格!”

    好一個鐵面無私的監考官。

    試卷很快發下來。

    葉穗大致瀏覽了一遍,基礎的乘除加減佔少部分,另一部分則是涉及會計實務。

    如果有些會計基礎的,很容易就做出來。

    這些題對葉穗而言,沒任何難度。

    四周靜悄悄,家屬們下意識地放慢了呼吸,生怕影響到家裏孩子考試。

    眼下只有筆尖劃在紙張上的刷刷聲響,再無其他。

    沒多久最靠前的倆男同志做完了。

    陳寶蘭緊盯着伏案寫算的葉穗,見她遲遲沒交卷,一顆心終於落到原處。

    說得頭頭是道,實則也是笨蛋。

    這就好,這就好。

    反正葉穗不能拿下這個工作,她不能比自己混得好!

    隨着時間推移,已經陸續有人交卷。

    別管有沒有把握,大家卷面全都寫得滿滿的。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車鈴響聲,遙遙地從人羣傳來,那來人停下車子,不顧怒視的考生家屬,大聲叫道,“秦主任在嗎?”

    女人扶了下眼鏡,不高興都寫臉上了。

    “沒一點紀律,沒看啥場合?找我幹啥?”

    “一,一言難盡啊!”

    來人,還有跟他一起的兩男同志,在秋高氣爽的天氣裏,竟出了一腦門的汗。

    面對冷臉也不害怕,抱着一大堆在風中簌簌作響,發黃發脆的紙,嘩啦全放在監考桌上。

    “主任,救命啊!”

    “長話短說!”

    小年輕擦了把汗,稍稍平復了心情,才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今天也不知道那些市紡織管理局的領導,突然抽什麼風,說是要來考察。

    突擊檢查,先去了棉一、毛紡、服裝廠,還專門查了賬務問題。

    不查還好,一查下來,領導們勃然大怒,一個個廠子裏錯賬壞賬一大堆。

    隨便一問,那些負責人就支吾着,半天蹦不出個屁來。

    連續幾個兄弟單位無一倖免,全軍覆沒,他們廠領導層戰戰兢兢,因爲下一個,馬上就檢查到他們頭上了。

    要是他們這查賬結果跟兄弟單位一樣,他們管理階層從上到下,全都要記過。

    你說這會時不時十萬火急?

    其實造成眼下困境的,不是他們懶,實在是先前幾年特殊性造成的。

    自建國到現在三十餘年,國家對紡織產品向來是統購統銷政策。

    整個市的紡織工業產品銷售一直是這與供應工作在一起的,紡織產品由商業部門包銷,企業負責財務結算。

    但是頭幾年最亂的時候,革委會成立了,供應機構取消,供應渠道被打亂,加上人員頻繁調動,專業人才下放,這些賬務做的亂七八糟。

    說句良心話,那十年賬務的複雜程度到哪呢,那比盤絲洞還要亂!

    秦主任是有本事的,在她帶領下,大家頭幾年的賬務是捋順了些,但是這兩年的,都還沒來得及整理。

    人家來檢查的,要是隻檢查眼下兩年呢?

    你能拿着頭多少年的,笑眯眯跟人家說,你先別查這個,先去查我們整理好的那些?

    那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加上兄弟單位也不爭氣,別查到他們最後一個了,大領導們把氣兒全發他們身上!

    把眼下情況一說,秦主任當即變了臉色。

    “他們還有多久過來?”

    “咱們廠長跟書記都在那拖着呢,這會帶他們去咱們新廠址那參觀了,看完再去喫個飯,最多有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

    時間太緊了。

    “你留下,讓他們倆回去跟人覈算76以前的,把這兩年的留給我!”

    “就咱們倆?”

    年輕小哥拿衣角擦了下汗珠,欲哭無淚,“那咱們也弄不完啊!”

    一年四個季度,每個季度都有繁瑣的賬務,就算他們有倆人,但在三個小時內弄完,那不是天方夜譚?

    秦主任閱歷多,最初的驚慌過後,此時淡定許多。

    她隨手一指,正是剛交完卷的小弱崽子們,“那不是幫手?”

    小哥兒順勢望去。

    巧了,正同那些面面相覷的‘小雞崽’打了照面。

    他忽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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