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她說話難聽還氣人,但她嘴就跟開了光一樣,葉穗還真讓她說準了,從監獄回來兩天愣是沒翻一下身睜一回眼。

    可把夫妻倆嚇夠嗆。

    送衛生院讓人家大夫檢查人家說身體機能正常,至於爲啥醒不過來他們也不清楚,給出的建議就是再觀察兩天。

    但不喫不喝一直躺着,又不是回事兒。

    丁鴻陽纏着二叔往省裏打了報告,從省醫院調來一些只給戰鬥英雄還有離退休老幹部纔有指標的營養液給她。

    營養液打上後,葉連山夫妻也沒敢鬆口氣。

    倆人不分晝夜守在她牀邊,李紅英眼睛腫成桃子樣了,但閨女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

    跟焦急的夫妻倆成鮮明對比的,是葉穗大伯一家。

    天冷兒,洗煤廠家屬院已經送上暖氣。

    王彩雲跟閨女在下放時弄出的凍瘡,此時又復發了。

    兩人四手,凍得跟蘿蔔似的。

    但這絲毫影響不了二人興致。

    他們此時搬着凳子在太陽地下抓蝨子。

    抓到一個捏出來,左右手大拇指一擠,蝨子就一命嗚呼。

    眼下不用幹活不用掙工分喫食又多,一家三口過的簡直是神仙日子。

    “媽,你啥時候給我二哥捎個信兒,讓他也過來啊!”

    城裏日子這麼舒坦,不能光讓他們好過。

    再說了,葉穗現在魂兒丟了,啥時候蹬腿還不好說,三叔家又沒個兒子,她一死二哥不得繼承家產?

    葉穗那丫頭也是怪厲害。

    昏過去的兩天時間,家裏的人絡繹不絕,鄰居們就算了,三叔一家在這生活了二十多年,有朋友跟交情的,這正常。

    除鄰居外,還有開小轎車來的華僑,幹部打扮的廠長,穿着公幹制服的好些公安。

    就連好些農民打扮的,都拎東西打聽着過來了。

    小院兒人頭攢動,沒個安靜。

    但他們來又不空手,在物資貧乏年代,家裏雞蛋、掛麪、罐頭、麥乳精、水果燻肉,琳琅滿目簡直比供銷社好東西還多!

    坐小轎車來的老頭兒,甚至還偷送弟妹一根快人型的人蔘,說是熬了讓葉穗喝呢。

    這對夫妻兒一心撲在昏迷的葉穗身上,哪兒管家裏有啥,要不是兩隻大黑狗整天守着,他們早拿出去賣了。

    賣不了她們就喫,每天喫的紅光滿面,滿嘴流油,這簡直是神仙日子。

    王彩雲給閨女抓得差不多,二人換了姿勢,這下閨女給她抓。

    抓一會兒,歇一會兒,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之際,大門又被人拍響。

    這次來的不是公安,是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年輕人。

    個子不低,長得秀氣,從穿着什麼的,一看就是有錢人家。

    葉穗她哪兒來的福氣,認識這麼老些厲害人物。

    丁鴻陽進院兒後,沒看那對母女,直奔屋子。

    估計沒看見她清醒,傳來失望的哀嘆。

    王彩雲拍了下閨女,“你在這守着,我出去一趟,辦完事兒馬上回來……”

    葉穗這種狀態是熬不了多久,反正都快死了,總不能浪費吧?

    她有了一個好主意!

    …………

    江潮佩槍被奪,導致告密者自殺後的第二天,市裏的決策就下來了。

    論功行賞沒有他,當然也沒過重的懲罰。

    算是功過相抵。

    原單位職位保留但也要受懲罰,就是去農場上一個月班,參加下勞動。

    這個農場是洗煤廠建國前的舊址,後來廠子搬遷,周圍又有好多零散不成規模的小塊土地,後來被集中管理,成了國營綜合農場。

    這裏面關着很多下放人員以及剛建國時的土匪,間諜,政、治、犯

    算是郊區最大的一個農場。

    原先的農田、漁場、養殖廠都荒廢了。

    又因爲沒有太多人爲干預,風景地形還保留着最初的自然風貌。

    當然,環境也惡劣點就是了。

    不然怎麼能被選擇成不聽話的幹部接受教育的地方呢?

    江潮從白天干到晚上,表現再好的人都不如他半天干得多。

    這不白天突然幹完活,躺在一米寬,一米八長完全盛不下他的那張小牀上,也不休息,翻來覆去地開始烙餅。

    馮飛剛出院,作爲他的‘看護人’跟着一起過來了。

    畢竟市裏是讓他勞動是爲堵住悠悠衆口,又不是真要把這個好苗子踢出公安隊伍。

    抓到的特務還得讓他審問,理不清楚的案子,還得他出手,工作勞動教訓兩不誤,所以馮飛就是他的小弟,好讓他派遣。

    這會馮飛胳膊還打着石膏,看自己老大心神不寧,又開始拍馬屁。

    “頭兒,你別擔心,局長私下跟我說了,等到這股風吹過了,你照樣回原崗。

    還有,這次誰都想不到,順着國內特務這條線竟摸出了國外走私人員。

    誰能想到,對方是前段時間通過外交部走正規程序來的日裔,大田麻耶。

    假借華僑投資身份背地裏卻幹這種不要臉勾當,氣死個人。

    還好頭兒英明神武,看破了他們的陰謀。

    你還記得前段時間,葉穗同志跟他下棋的那條殺龜街嗎?

    剛開始市裏覺得名字不太好,畢竟《中日聯合聲名》都發表了,這麼做容易被有心人挑撥。

    但這次事情後,市裏就把這條路的名字納入修改進程中了,說起來,這都是葉同志的功勞。”

    談起葉穗,對面牀上翻滾的速度更快了些。

    以前跟隊長在一塊時,他最愛的就是討論案情,不管多困只要一說案情就立馬精神抖擻氣啦。

    今天倒是奇怪了。

    他還要再說時,牀上那人騰地一下坐直身子。

    這麼冷的天兒,還穿的背心。

    油光蹭亮的肌肉閃着人的眼睛。

    “你跟葉穗關係好嗎?”

    他開口就是這個。

    “好啊!我住院她還送了好幾次飯呢,我們是頂頂要好的朋友!”

    “那你朋友出事你知道嗎?有去看過嗎?人家盡心盡力照顧你,你一面都沒去看過,說得過去?”

    江潮一臉正氣,眸子裏滿是對他不厚道的強烈譴責。

    一席話說得他無法反駁。

    “可,可我不是……”

    正忙着給你打下手?

    話沒說完,頭兒已經開始換衣服穿衣服了。

    “還愣着幹什麼?不是說要去探病?”

    馮飛暈頭轉向再反應過來時,耳邊已經是呼呼的風聲飛速倒退的樹枝。

    自行車眼瞅着要被他蹬飛了。

    咦?

    他啥時候說大晚上去看人了?

    車子一抖,差點把他抖下去,不敢亂想,趕緊抓緊頭兒。

    好不容易到了熟悉的家屬院,到了葉穗家門口。

    “轟!”

    一陣恐怖的驚雷劈下。

    安靜的院內,狗叫聲是從未有過的兇猛。

    伴隨着雷聲狗叫聲,還有裏面驚慌的叫聲。

    以及……

    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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