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雲從監獄出來大病了一場。

    她給葉穗張羅冥婚,往小說,是封建迷信,往大處說,這就是拐賣婦女。

    她自小耳濡目染,覺得配陰婚再正常不過,但到市裏,這怎麼就犯法了?

    在牢裏真難,冷,喫睡不好,還會被裏面的女囚欺負,呆一天她就熬不住,偏偏公安好像給葉穗那丫頭出氣。

    不許家裏拿錢領人,她愣是受了幾天罪,跟公安承認錯誤,並保證日後不再犯,這纔出來。

    這會兒正靠在暖氣片抹淚。

    年輕時老家鬧饑荒,丈夫後來又成臭老九,一家子跟過街老鼠一樣。

    好不容易聽人說,弟弟一家富裕,舉家投奔,誰知道又成現在這樣。

    女人罵罵咧咧,說的都是老生常談的話,讓本就糟心的葉連民也怒了。

    “是我說要過來的?咱在老家好好的,是你收到一封信,被裏面天花亂墜說的心動,非來投奔他。

    是,連山跟我生分不假,但租房錢是誰掏的,鍋碗瓢盆是誰拿的?

    你覺得城裏日子難,馬上收拾咱回老家!”

    男人一發火,王彩雲心裏也發怵。

    城裏日子多好,不用幹活,不用在結冰的缸裏舀水洗衣裳,家屬院雖說屋子小光線差,但有暖氣啊,她活半輩子,這還第一次過這麼暖和的冬天。

    她心裏露怯,嘴上卻不饒人,“那都是他欠你,當年誰讓他搶了……”

    “閉嘴吧你!當年抓鬮你搗鬼的事,真以爲我不知道?

    你說懷了孩子,怕當寡婦,我沒拆穿你,老三那條瘸腿你忘了怎麼來的?謊話說再多,它也成不成真。”

    “那你還被貼大字報還被鬥,你咋不說……”

    “那是我活該,倒黴!”

    要不是那封吹得天花亂墜的信,要不是自己連累閨女,在村裏找不到好婆家。

    他不會頭腦一熱,舉家過來。

    裏面絮絮叨叨好一陣,門外葉連山聽了好久,還是從小白樓回來的葉小麥喊了他一聲,纔打斷裏面的交談。

    夫妻倆對視一眼,趕緊出來,但看他神色平靜,也暗暗鬆了口氣,估計是沒聽見吧。

    王彩雲沒好氣道,“你過來幹啥!你那個伶牙俐齒的閨女,不是不讓你跟我們接觸?”

    葉連山直接跟他哥開口,“葉穗給你找了個活兒,你熟皮子的手藝沒丟吧?一張皮子四毛錢,幹不幹?”

    夫妻倆愣了,還有這種好事?

    都不傻,稍稍算下賬,就激動不行,在老家那邊,熟一張皮子還不到一毛呢。

    心裏高興,又不能明說,還不能讓老三以爲他們巴着,王彩雲強忍笑意,“那丫頭有這麼好心?別是給我們挖坑吧!”

    誰樂意聽這話,而且中傷的還是自己閨女,葉連山護犢子,在維護女兒這方面很堅定,轉身就走。

    不按常理的做派讓夫妻倆傻眼了。

    財神爺飛了啊。

    王彩雲難受的要命,跟丈夫擠眉弄眼,催他喊住老三,一張四毛錢的皮子,十張就是四塊錢啊老天爺!

    “老三,我不要四毛,給我兩毛就行!”

    “你瘋了?那玩意要刮殘肉跟油垢,還得搓洗乾淨,還得進鹼水裏來燒,一天干十幾個小時的活兒,你就要二毛?”

    她沒說的是,葉穗那丫頭渾身都是心眼,不會輕易給人彎腰,她出高價,肯定是有求與人。

    這不是坐地起價的絕佳機會嗎?

    她家那口子是被凍傻了,開口就滅自個兒威風?

    這次葉連民態度異常堅定。

    “就二毛!不同意我就不幹!老三,你拿主意吧!”

    王彩雲坐在地上,爹啊孃的叫不停,就這都沒改變二人心意,一件皮子二毛錢,就這麼定下來了。

    葉連山臨走前也交代了下,他這收拾好了,就馬上帶他去幹活。

    葉連民擺手,家裏的麪缸米缸都見底了,他還磨蹭什麼?

    早一天干活,早一點拿錢。

    不顧鬧騰的媳婦,帶好工具後,就跟弟弟去秦老頭的小破院兒了。

    …………

    回家後,葉連山就把那邊的事全交代了,他跟閨女都是有啥說啥,不會藏着掖着。

    便宜大伯主動提出減低報酬,是葉穗怎麼都沒想到的。

    但他們都說好了,她又不能上趕着給人加,如果他手藝真不錯,也不鬧什麼幺蛾子,日後補上工資就是。

    猶豫半天,他還是提醒了下姑娘。

    “我聽你大伯意思,他們是收到一封信纔來投奔咱們,但我跟你媽沒寫,那這信是打哪兒來的?”

    是啊,這信是打哪兒來的?

    能挖出大伯一家地址,極盡誘惑讓他們過來投奔,怎麼看怎麼都是不想讓她過得舒坦。

    但這事,線索少,還得慢慢來,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得辦,上次不是跟二妮去他爺爺住過的煤棚了?

    那次還真是沒白去。

    外公的遺物沒找到,但臨走前發現的,牆上貼着爲防潮的糊牆紙,其實都是她外祖父當時的工作筆跡。

    好巧不巧的,葉穗從上面找出他去世前晚的工作安排。

    說實話,他是歸國人才,當初漂洋過海,不就是爲更好建設國家,讓希望在這貧瘠土地上生根、開花?

    他的工作日記上,還記錄着未來二個月的計劃,甚至在死那天的工作安排,都寫的清楚明白。

    都是做過研究的,試問,誰會在數據結果沒出來前,把一直以來的心血全都拋棄,想不開的去尋死?

    她當時就想找江潮說這事,但不是後來被帶進監獄,誤打誤撞解密密碼原文。

    這事就耽擱下來了。

    眼下二人又‘吵架’……好吧是她單方面生氣,但都鬧得不愉快了,她哪兒還拉的下臉,去着找人幫忙?

    外公舅舅的死,一直是她媽媽的心病,葉穗是真想替她解決了。

    “葉穗?”

    正頭疼呢,他爸喊了她一嗓子,葉穗回神,“你大伯說工具不夠,咱們得拉點煤買幾口大缸,皮硝跟黏米槳……”

    熟皮子有很強的季節性,五六月天氣炎熱,是生皮加工、熟制的最好這季節。

    她要得急,壓根等不到傳統法子,四五十天的工期,到時候少不得要用“熱缸”的法子硝皮,這法子對溫度要求極高,到時候得準備大量的煤,準備工作就得不少錢。

    行吧,路要一步步走,飯得一口口喫,葉穗拿了錢着急忙慌,跟他爸買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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