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雲抱着半死不活的狗回來時,同揹着工具箱進門的丈夫打了照面。

    把狗扔到窩裏,洗着手上血跡。

    見男人不跟自己打招呼,只悶聲不吭的抽菸,氣不打一處來,“我上輩子真是欠了你們父女,小的不檢點,大的又是悶葫蘆。

    整天干木匠活有啥出息?

    掙的錢還不夠吸菸用,你跟老二是親兄弟,跟他說兩句好話,讓他安排你去食品廠當個庫管,或是採購也行。

    到那會還怕掙不到錢?”

    話裏話外都在嫌棄人沒出息。

    其實家裏沒那麼窮,去年冬天海狸鼠硝制時,他跟着葉穗幹,沒少掙錢,保守有一千五六塊。

    在家屬院裏買個面積中等的房子,綽綽有餘。

    但她非要霸佔人家那套小的,不肯買。

    皮草生意結束他沒活兒幹,靠給人打結婚傢俱,出殯棺材謀生,掙不多也夠日常嚼頭。

    但女人從不懂什麼是滿足。

    “家裏錢都存起來了,你換手鐲跟耳釘的錢從哪兒來的?”

    王彩雲有點不自然,“我戴的都是假的,不值什麼錢,你餓了吧,我給你做飯!”

    男人心都大,聽說是假的就沒繼續追問,聽見窩裏大黑狗疼得喘粗氣,到底給它上了些藥。

    雖說這狗是她朋友寄放在這,讓她幫忙養幾天,但既然答應了,就該好好照顧。

    …………

    高考是7月20號,她跟江潮的婚事是在農曆五月份,中間隔着一個月,算下來,再有十來天,就到他們結婚日子了。

    葉穗不止一次跟他商量過,婚期往後挪挪,最好是高考結束後,再補辦也行。

    訂婚時陣仗不小,結婚就不請那麼多桌,只宴請下最親近的親戚朋友。

    可惜,對她百依百順的男人,在這事上的堅定超出人想象。

    婚禮不能推遲,還得鄭重風光地辦,就像他說的,一輩子結一次婚,不能委屈了她嘛。

    這幾天忙的團團轉的她,得做結婚時穿的衣裳,還要置辦嫁妝。

    像洗臉盆、暖壺、鏡子、毛巾、牀單被罩都得女方準備。

    當地還有習俗,女方的陪嫁嫁妝裏,還得有新娘子親手給男方納好的鞋墊,少說得十對兒起。

    別說她沒那時間,就算有時間,她也沒那才能,一針一線納好,她手指頭都要報廢,當然,這事就交給馬嬸子代勞了。

    於是溫琳琅時不時會看見,葉穗一邊給自己判題,一邊應付着幫她操辦婚事的鄰居。

    “你結婚不到半個月,江潮又立下軍令狀,說十天內找出真兇,能來得及嗎?”

    隨着調查結果出來,任務失敗也不再是祕密,眼下無數道眼睛盯着他,都在等一個結果。

    溫琳琅她爸又是市裏一把手,自然也瞞不過她。

    還以爲二人都步入婚姻殿堂,葉穗早就知道了。

    誰知好友一頭霧水,壓根不知,面對追問,只能一五一十將實情說了,葉穗這才明白他那晚爲何失落,還問自己會不會嫌棄他。

    敢情他背後這麼大壓力呢!

    後果確實很嚴重,但說句矯情話,就跟江潮無數次堅定選擇、相信她一樣,自己從沒懷疑過他的實力。

    他說行,就一定行!

    甜蜜模樣刺激到好友,她單身狗幹啥來喫狗糧,只能化悲憤爲力量,埋頭苦幹,她奮筆疾書時,胡玉州敲門。

    葉穗示意他進來,小孩兒站在門外,扭捏沒進,後來乾脆往她手裏塞了個盒子,說是給她的禮物,眨眼功夫就跑了。

    神神祕祕,讓人一頭霧水。

    打開盒子看清楚是社麼後,葉穗跟溫琳琅眼瞪圓了,燈光照射下,裏面安靜躺着一個低調,卻散發誘人光芒的金手鐲。

    乖乖,這麼大手筆!

    以前經常掛在他嘴邊的,就是他的私房錢,兩條小黃魚兒,既是私房錢,誰都不知道他藏在了哪兒。

    他爸創業,那麼大資金缺口,這娃都沒奉獻出去,卻在暗地,給她打了這麼粗的金手鐲,就問她感不感動。

    “這小孩兒還挺講義氣呢!”溫琳琅更羨慕了。

    鐲子好看,分量足也粗,很符合當下審美,但葉穗怕戴出去被人盯上。

    不過心裏很開心就是了,等高考結束了,她一定好好輔導他!

    當然,禮物過於貴重,她不能坦然收下,還是暫時替他保管吧。

    小孩兒的心意,已經超過金手鐲本身價值。

    …………

    時間匆匆而過,距離十天之期,還有六天,四天時間,他一天睡眠已經壓縮到三個小時,就算如此,案件仍沒太大進展。

    他有方向,也有懷疑人羣,但卻找不到實際證據,比如說葉穗大伯孃,她算是被策反的羣衆之一,這幾天讓人盯梢,每日彙報她的情況。

    彙報得來的消息,全是做飯、逛街、遛狗、罵男人跟女兒,說別人閒話,這讓偵查隊員都懷疑局長是不是判斷錯方向。

    只是懷疑,沒有實際證據,也不行啊,加上他還要隔兩天就去市政那邊,給調查小組彙報進展,真恨不得把人掰開兩半用。

    數道模糊線索、像項鍊上崩斷,散落在地的混亂珠子,又像被關到屋內,着急出去,又不得其法,不停撞擊玻璃的鳥兒。

    明明就在眼前,卻還是無法將其串聯起來。

    散沙一盤。

    他夾着文件袋,剛出市政大門,腦袋就一陣眩暈。

    搖搖欲墜時,斜地伸出一隻手臂,牢牢扶住了他,好半天他才恢復正常,想跟人道謝,在看見那張臉後,道謝聲堵在嗓子眼,發不出來。

    江耀安扶着爺爺,一臉爲難,“老爺子在家坐不住,想來看看你。”

    “看完了,回吧。”

    惜字如金的態度,沒激起老頭兒的怒意,他以前強迫江潮娶別人,已經觸了他逆鱗,隔閡一旦造成,沒那麼容易修補好。

    他來是爲安慰江潮,哪兒能跟脆弱低谷時期的他拌嘴,叮囑了他幾句不要急,需要幫忙就說。

    他最想跟人說,自己攢了不少棺材本,江潮真要失業,就把錢給他,那筆錢能讓他過上好生活。

    在大家眼裏,江潮完成任務的希望太渺茫。

    喋喋不休說好多,對方沒反應,順着他視線望去,是另外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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