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番話,看似在閒話家常,但江潮卻在處處試探,剛剛的話更加加深了他的肯定。

    滬城人在打聽別人年齡時,有一個明顯的習慣用語。

    問人年齡,說是幾歲了,而不是大衆所說的‘多大了’。

    鄉音、習慣、口味可以更改,但潛意識裏的習慣無法更改。

    馮飛覺得頭兒說得很有道理,但又覺得,只是靠這個,就懷疑他立場不穩定,是特務發展的下線,有些唐突。

    “如果只靠這些,自然沒那麼肯定。”

    先前故意在他們跟前吵架的小年輕,也是江潮他們安排的。

    一開始他沒懷疑過對方,是在查閱二十幾年前的克格勃特務的檔案時,曾見他在上海呆過兩年。

    而況平安,他的檔案也寫了土生土長的首都人,是他口音上的紕漏,讓他跟克格勃聯繫起來。

    要讓江潮如此確定,他叛變了,也是先前那句無意識的對話。

    尼克松訪問上海,這是當年新聞上大肆報道過的,沒什麼特殊,國人知道這件事的很多。

    但也只有五十年代在滬市生活過的人,才知道蘇州河以及其它小河裏的水質情況。

    當然,也只有滬市區的居民,才把小河稱爲‘小河浜’、‘河浜’。

    一處紕漏暫時可以稱爲偶然,數不清的生活習慣,脫口而出的稱呼,再說偶然就牽強了。

    馮飛摩拳擦掌,“那咱們下一步怎麼辦?”

    他們這次執行任務,就是把隱藏在幹部隊伍中的蛀蟲揪出來。

    上次特務事件,不是在狗肚子裏找出不少微型相卷兒,發現有不少只有領導人、高級將領才知道的國家發展計劃。

    這證明幹部隊伍裏,不純粹。

    上個月,上面有人截獲到原文密碼,說有特務要盜取一份機要祕密,那時已經布起局來。

    但是那時候,誰都不知道,對方是誰,看上的又是哪一份機密,聯絡人是誰,又是通過什麼下線傳遞。

    怕打草驚蛇,就沒大肆宣揚,而是悄悄在首都公安局裏開展了消防知識學習。

    好不打草驚蛇,以一個正當理由,把江潮調進來。

    江潮先前的表現,也只是藏拙的手段。

    只是誰都想不到,對方竊取的會是國防重器數據。

    這場在數月前就布好的局,知道的也就那麼幾個,沒有人手支援,沒有傍身的權利。

    參與進來的江潮,如果能成功的話,位置能再動動。

    可如果他輸了,或者是任何一步棋走錯,等待他的就是萬丈深淵。

    涉及好幾個位高權重的機關領導,幕後黑手沒抓到前,不會有任何檔案、記錄,來證明這是一次任務。

    江潮爲信仰,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就是怕連累到葉穗。

    所以那個離婚協議書,是他給葉穗留下的保障,也是不受他牽連的,退一步的籌碼。

    “那頭兒,他下午可是就要回單位去了,咱們現在被踢出調查隊伍,是沒法子再去傳喚對方。

    再說,研究所那邊可是有哨所值班,一旦進去,那就是放虎歸山,他三五個月不出來,那機密資料找不出,線索也就全斷了。”

    這個任務刺激是真刺激。

    但危險也是真危險。

    江潮結完賬,又借了對方紙筆,給葉穗寫了個字條。

    馮飛見他不準備跟人道別,有些犯嘀咕,“下午沒事,不再陪陪她了?”

    江潮搖頭,“不陪了,越陪越捨不得,下午準備工作還多,什麼都不知道,對她纔是最好的保護。”

    葉穗左等右等,沒把人等上來,還是服務員送來張字條,這才知道他有事先去處理了。

    明明說好要過二人世界,才半天就找不到人影,早知道就不該相信他。

    “沒事,傍晚或者是晚上你無聊的話,我陪你啊。”

    謝蘭忍着笑,再厲害的女孩子,再愛人跟前,也會變成小孩兒。

    葉穗也有點不好意思,直誇女同胞靠譜。

    喫飽喝足,收拾好東西二人離開。

    可是葉穗都走了老遠,還是趕了回來,把江潮留下來的團成一團的紙條重新鋪展疊好,小心翼翼收進包裏。

    謝蘭不明所以的詢問就在門外,她鬆了口氣,喊道就來。

    …………

    馮飛猜到這次任務艱鉅,也知道頭兒一貫是膽大包天。

    但借他三個膽兒,都無法想到這人膽子會這麼大。

    江潮遞給他一個軍官證,一套軍裝示意他換上。

    馮飛以前也是退伍軍人,猛不丁看見這身衣裳還挺懷念。

    他讓自己穿,那他就穿唄,可是等到整理好儀容,上了那輛軍綠色的吉普車時,才反應過來,問他去哪兒。

    “去核試驗數據研究所找況平安!”

    馮飛系安全帶的手一哆嗦,頭兒沒給他緩衝時間,車子已經跟離弦的箭一樣,朝前行駛。

    推背感襲來,這才結結巴巴,“那邊設了好幾個關卡,都是部隊的人把手,咱倆就穿着這一身兒,去闖關卡?

    還去找況平安,怕是還沒見到人,咱們就被抓起來了吧?”

    任務是重要,但總不能去自投羅網吧。

    這跟深入虎穴,有啥區別。

    但別管怎麼勸說,江潮都是打定主意的模樣,沒辦法,只好捨命陪君子。

    研究所位置偏僻,周圍有山做屏障,道路崎嶇,任何一個車輛進來,都是極其顯眼的存在。

    車子在馮飛惴惴不安中,到了目的地。

    大老遠就有哨兵攔住了他們,雖然這車套着軍牌,但這種地方,不是誰都能隨便進來。

    車一停,江潮拿着公文袋下了車,他甚至是墨鏡都沒脫,跟對方敬禮後,自報家門。

    “您好,我是西南地區核試驗基地的負責人,二個月前,我區送往貴單位協助分析的試樣,本該於上月就出結果。

    但跟貴地溝通過,上次試樣缺少一種特殊試劑,需要從滬城採購纔行。

    這是新採購來的試劑。

    這是我的軍官證、身份證明、這是基地的採購證明。”

    哨兵仔細翻看一陣,後退一步,再度跟人敬禮,“二位稍後,我去打電話請示一下。”

    江潮頷首,“應該的。”

    他一臉坦然,但是馮飛後背快要被汗水打溼。

    啥試劑、啥基地證明,搞了半天,他昨天下午都在忙這些假證件啊。

    要是被揭穿的話,別說公安當不了,這是要進軍事法庭的。

    偏偏打電話的那個同志,一邊往他們這看,一邊皺眉點頭。

    在他快維持不住假象時,哨兵啪的一下掛了電話,健步朝二人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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