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孔微張,腰微彎曲,這是弱者屈服於強者的自然表現。

    “姑父,我不知道是你,還以爲是不長眼的手下,就是丁點小事,咋還驚動了您呢?”

    他都知道那件事了,姑父怕是也知曉了,等待下一場責罵時,電話那頭卻口氣平靜道。

    “跟女知青傳遞消息的時候,除了用信件,沒跟她碰過面,泄露過身份吧?”

    “沒有,沒有……”

    對方也怕有暴露的風險,所以平時很謹慎,就連被抓走,下落不明的況平安,也只是用電話聯繫。

    不過那次被抓來審問,他好像認出了自己,不過沒關係,只是靠一人指認,怕沒什麼用。

    把自己顧慮說了下,姑父也是這意思,臨掛電話時,他驚叫一聲兒,意識到電話那頭呼吸加重,顧不得道歉。

    着急道,“那天全城戒嚴那天,她曾經聯繫過我,說是出不去,讓我幫她藏起來東西……”

    對方捏話筒的手一緊,“你做了什麼?”

    男人打了個哆嗦,“我怕她被抓了前功盡棄,就去幫她開了個寄存箱,對方只拿寄存牌走了……”

    “蠢貨!”剋制良好的情緒,此刻分崩離析,“開寄存箱得用身份證明,工作人員也會看見你,江潮要是找到寄存牌,去那找到東西。

    你跟我就徹底完蛋了,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全方位包圍那些地方,勢必不能讓他踏入!

    我會派其它警力去支援你,還有,戒嚴的話,不能只戒嚴存放密信的地方,汽車站火車站還有輪船碼頭那邊,都要戒嚴,防止他看出端倪!”

    “好好好!”六神無主的男人,此時除了這句外,再也不會說其它,在人掛斷前,還小聲兒問着,“雖說我不太覺得,他能找到寄存牌,但以防萬一,要真那啥了咋辦?”

    “你腦袋是漿糊做的?引蛇出洞會不會?我記得,他有個懷孕的媳婦對吧?剩下的事兒,還用我給你安排?”

    “不用,不用!”他擦着冷汗掛斷電話。

    電話掛斷,他像被人抽走全部力氣,癱坐在地,他到現在都搞不清楚。

    江潮明明實力不行,是沽名釣譽之輩,都把他踢出隊伍,讓他聲名狼藉,衆叛親離,可這人怎麼會,次次都能劫後餘生。

    抓到常人察覺不到的細節?

    如果東窗事發,那他……

    忍不住摸了下發涼的後頸,心底默默下定決心。

    …………

    謝蘭下班回家時,在衚衕裏碰見不招人待見的蘇軍,他一腳踢在牆上,一手拿着煙,冤家路窄,只朝他翻了個白眼。

    就側身而過,但就在這時,他忽地抓住她手腕,見謝蘭嫌惡的甩開,也不在意。

    “聽說你被外貿部正式錄取,只要畢業就能參加工作,還認識了兩個大老闆,真是春風得意啊。”

    謝蘭聽不得他陰陽怪氣的話兒,“我有多好的前途,都跟你沒丁點關係,好狗還不擋道兒呢,讓開!”

    男人像聽見多好笑的話一樣,不止沒讓,反而擋的更嚴實。

    “我知道你最近最在乎的,就是新交的朋友,葉穗吧?

    這兩天我觀察她,笑容未改,想必還是不清楚他丈夫出事,你說我現在要是去告訴她。

    她會有什麼反應?

    哦,聽說他們夫妻倆感情好,要是把這事告訴她,會不會傷心絕望,從而流產?她現在這個月份,是最危險的。”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謝蘭怒視對方,但許久後,才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你直接說目的。”

    “那天冰棍的事兒你看見了,我不計較你們害我丟了工作,丟失了大好前途,但眼下這個機會,是我能抓到的最好機遇。

    你跟葉穗說一下,把她做生意,不然,我一封信馬上讓她知道真相!”

    “你!”

    謝蘭怒目而視,果然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蘇軍見她如此樂開了花兒,他承認是有些卑劣,但這又如何,法子管用就行。

    見她遲遲沒下定決心,男人也不急,“給你一晚上時間,仔細考慮,要是等到明天早上,我還沒得到一個滿意答覆的話,那就別怪我,不講情義!”

    留下最後通牒,他得意回去。

    一夜無眠。早上謝蘭掛着倆大黑眼圈,果然又在路上看見了他,剛要張口,男人就看穿她心思,“對我用緩兵之計沒用,今天生意沒談成,下午這封信就能到她跟前。”

    自小就在社會打拼,這種套路他太熟了。

    謝蘭剛要答應,頭頂上喇叭忽然開始喂喂喂的響起來。

    慣有的習慣,讓二人停止談話,聽着上面的新聞,往常這個時間,是播音員字正腔圓又滿是磁性的聲音。

    今日不是,換成了一道柔和女聲,對方用不急不緩的嗓音說着,今日是封特殊的信。

    “親愛的丈夫,展信佳,我已不知道這封信,是這個月,我給你寫的第幾封。

    也不知道這封跟你相隔萬里的家信,會不會被你收到,但這都不重要了。

    因爲我對你很思念。

    我不知該如何傾訴對你的思念,也不知從不將情愛放在嘴邊的你,看見我的表白,會如何羞澀。

    但你有自己的抱負,我會做你最後默默無聞的支柱,思你、盼你、想你。”

    好端端大早上,念這麼黏糊糊一封信出來做什麼。

    在衆人還不知何意時,另外一道女聲接起,從內容上看,還是以先前那個人的口吻來說的。

    但先前的語氣是歡快羞澀帶着期盼,眼下就帶有失望、痛苦、悲慼。

    “先前出的事兒,我都知道了,縱然現在很多人,對我不理解,言語上稍微過激了下。

    但我能忍受的了,唯一遺憾的是,我們剛懷孕三個月的孩子,在我得知噩耗時,流掉了。

    想到我們二人曾經對這個孩子注入的希望,我就痛不欲生。

    但我的愛人,我相信你的爲人,知道你的信仰。

    即使真的是走錯一步,那也有挽回的餘地。

    求你在聽見我的乞求後,來自首。

    我將向你承諾,不論世事如何變遷,我永遠會等你。

    紙短情長,依舊思你、念你、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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