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第一次跟自己的老孃抗爭。
“娘,我從十三歲開始幹活,到現在二十三,這十年來,我所有賺的錢都給家裏的了。除了開頭幾年的一個月十幾文,現在這六七年每個月都是二三百文,我一文不留全部都給了您了。
我一年到頭就兩身衣裳,平時中午也都在外面喫飯,日常的家裏開銷,也沒花幾個錢。
我不知道家裏日常開銷要多少,但是我知道,一個月二三百文,是絕對夠了的。”
不然弟弟不會天天穿着好衣服,還去私塾唸書。
他是老實,不是傻。
小時候弟弟很聽話,對他也不錯。
可是隨着年歲增長,大概是覺得自己是個文化人,瞧不起他這個幹粗活的哥哥了,平日裏對他沒個好臉色不說,還對喜鳳惡語相向,指手劃腳。
那可是他的長嫂啊,哪有做小叔子的對長嫂吐唾沫各種謾罵的?
之前妻子跟他哭訴過,可若不是他有一天突然提前回家親眼看到,他還不信呢。
隨着妻子的肚子越來越大,他越來越要保護好自己的妻子兒女的想法。
今天妻子大出血,也是鄰居跑來找他,他才知道的。
看到妻子躺地上滿身是血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要瘋了。
幸好,有了這個女大夫,救了他的妻子孩子。
想到此,他更加堅定了。
“大夫,您若是覺得這樣還債太慢,我晚上也可以幫您幹活的。”
凌肖肖點頭:“嗯,這樣是太慢了。”
一個月還她一百文,何時是個頭啊?你沒日沒夜的幹活,你月子裏的妻子和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怎麼辦?你那老孃一看就不是個善茬,我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可別被你這個蠢蛋給折騰沒了。
壯漢尷尬的摸摸頭:“那您說,怎麼辦纔好?”
“你明天來我這裏吧,先幫我幹三個月的活。”正好作坊那邊要擴大,這人用得上。
壯漢拼命點頭:“好的好的。”
這大夫算是他的恩人了,恩人提要求,當然要滿足。
不問細節?凌肖肖很滿意他的態度:“你妻子這次生產折損太厲害,還要在這裏再觀察幾天,這筆錢你以後也要還的。”
壯漢自然點頭:“好的大夫,都聽您的。”
碧草在邊上撇撇嘴:王妃就是心軟嘴硬,明明是想護着那產婦的。
“逆子!你去幫她幹活三個月,家裏怎麼辦?你弟弟可是要提親了的,你不給家裏錢,他的聘禮怎麼辦?你可是他兄長啊!”老婦人急紅了眼,對着壯漢又是拳頭又是爪子的。
壯漢低着頭護住臉,隨便他老孃折騰。雖然他有一把子力氣,可他也沒辦法反抗。
“你工錢不交給家裏,是想餓死你老孃嗎?果然是有了媳婦就忘了娘,你也不怕天打雷劈!”老婦人又哭又鬧,最後直接坐地上打滾撒潑。
“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現在翅膀硬了,就想把我蹬了嗎?我怎麼生了個這麼沒良心的白眼狼啊?”
喜鳳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虛弱的依靠在門口,臉色白的沒有一點血絲。
“喜鳳。”壯漢激動的上去扶着,“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娘,你不能這麼說大壯。”喜鳳靠在壯漢的身上,哪怕渾身乏力,也要幫丈夫伸冤。
“大壯的錢全部都給你了,這麼多年他自己身上一文都不留,白天在外面有時候東家不給飯,他就是硬生生扛着不喫飯的,您知道嗎?”
邊上圍觀的人已經聽不下去了。
“我說老婆子,你兒子一個月給你幾百文錢,你就偷着樂吧。我也不知道你家多少人,我家一家子四口人,一個月花個幾十文日子就夠了的。這麼多年,你應該攢下不少了吧?怎麼能讓你兒子在外面幹活,身上沒有一點錢呢?大男人的,餓肚子哪裏扛得住?怕是要餓出胃病來吧?”
“他哪裏餓了?你看看他的樣子,是餓出來的嗎?”老婆子叫囂着。
壯漢咬牙低頭。
他是看着很高大沒錯,可那也是因爲他們幫人造房子,主家是包飯的,中飯一般都給的足足的。平時又都是力氣活,一身的肌肉練也練出來了。
若是靠家裏孃親給的那一碗稀薄的幾乎只有水分的薄湯,他能有現在一半的體格就不錯了。
衆人看看壯漢的身材,又有點疑惑了。
“娘,大壯長的壯,都是因爲他東家給喫的多。”喜鳳苦笑道,“可您他身上的衣服,這十年您沒有給他做過一件新衣服,大冬天的也不給他準備棉襖。他現在冬天穿的那一身,還是成親時我從孃家兄長那邊要了舊棉襖改的呢。”
衆人看着壯漢身上補丁加補丁,都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衣裳,都有點唏噓。
“他嫂子,你兒子好歹也是一個月給你幾百文錢的,你給他做一身衣裳又怎麼了?”邊上好幾個婦人發牢騷。
“就是,沒見過你這樣做孃的。又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喫草。”
這穿在身上的衣服,可是明晃晃的證據,大壯的娘想抵賴也抵賴不了。
“喜鳳你個殺千刀的攪家精!自從你進門後我家裏就沒安生日子了!吃了我家那麼多飯,卻生了兩個賠錢貨,還要花那麼多錢,我上輩子欠你的啊?”老婦人從地上飛快的爬起來,衝着喜鳳就去打。
“攔住她。”凌肖肖沉聲道。
碧草飛快的上前,一把扎住了老婦人的手。
她可以跟小五學過些本事的,手上的力氣比一般人大了不少。
老婦人掙扎了一下,沒掙脫,急了:“你個小騷貨,拉住我幹什麼?我教訓我自己媳婦,要你管?”
碧草啪的給了她一巴掌:“老孃也是你能罵的?”
她好歹是靖王府王妃的貼身丫鬟,被個一個鄉野婦人欺負了,不是落了她家王妃的臉面了?
老婦人的臉瞬間紅了半邊,巴掌印明晃晃的顯現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