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乎的從來不是別人的看法,也不在意自己過得怎麼樣,更不怕這位新皇帝會如何對待自己。
也許有一天,他真的把這新皇帝惹怒了,被賜死,他也無悔,他這一生,就是在以身證道。
蔚然君子器,安用俗人知。1
他是剛正不屈的青竹,是寧爲碎玉的霜雪,狂風暴雨打不倒青竹,霜雪最終也只會融化於陽光之下,不願意與污泥爲伍。
謝潛抿着脣,等着這位新帝勃然大怒,然後給他更加嚴重的懲罰。
不是愚忠,只是失望。
對這朝堂的失望。
新帝無知,奸臣當道,後宮干政,黨閥割裂,紛爭不休。
蘇盞勾了勾脣,雖然新的世界困難重重,但是他並不害怕。
恰恰相反,他很激動。
可以認識不一樣的小可憐,真好。
雖然現在小可憐對他的印象極差,嗚嗚。
朝堂上大約分爲四個黨派,其中如日中天的就是攝政王一黨,有新帝的支持,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裏。
剩下的三支勢力,則分別以宰相、太后、三皇子爲首。
宰相謝鴻,是謝潛的父親。
謝潛年少有爲,年紀輕輕就當了國師,有資格住在皇宮的煙渚居里,是謝氏一族的驕傲。
宰相一黨世代忠誠,爲皇帝效命,獻良策,進忠言,前幾日有個文官對原主和攝政王的所作所爲看不下去,當着原主的面說攝政王的壞話,原主當然不樂意,當下就要廢掉那個文官的官職。
謝鴻想勸人,卻被謝潛搶先一步。
他的父親已經年邁,不能受苦。
原主本來就在氣頭上,卻被謝潛勸阻,有火沒處撒,直接下令讓謝潛罰跪一天一夜。
白天是在殿前跪着,到了夜晚,小皇帝還擔心宮人會心軟,偷偷放水,於是直接讓謝潛去他寢宮裏跪,纔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虧得謝潛沒有逆反之心,不然可能直接趁着笨皇帝睡着把人給暗中殺了。
蘇盞不忍心再讓他跪着,想着自己該怎麼開口。
沒穿鞋的腳踩在厚軟的地毯上有些舒適,蘇盞眼睛眨了眨,突然間有了主意。
他可以用羞辱人的方法來讓謝潛不用再跪着。
謝潛餘光裏察覺到少年已經轉身,只當蘇盞是半夜裏閒得睡不着,無聊纔來找他說幾句話,而他是個無趣的人,自然不如謝淵能討少年的歡心,少年找不到樂子,自然就不想搭理他了。
蘇盞坐回了牀上,隔着牀幔,心裏其實沒底,不知道謝潛會是什麼反應,但還是揚聲說道:
“過來。”
男人沒有動作,眼神更冷。
蘇盞更加心虛了,只怕自己等下把話說出來謝潛會過來揍他,588給他加油鼓氣:
“宿主別怕!任務對象絕對不敢對你做什麼!蕪湖湖!宿主加油油!”
蘇盞:“……走開。”
這隻胖鸚鵡但凡不要這麼幸災樂禍都會顯得更可信一點。
蘇盞看着依舊跪在地上的謝潛,有些發愁,剛剛握住男人的下巴的時候,他就注意到謝潛的臉色有些發白。
蘇盞心疼死了,再次記恨原主。
他學着原主生氣的樣子,叫謝潛:
“謝書弦!”
謝潛略微擡起了頭,隔着一層牀幔,在昏暗的燭火中與他對視。
謝潛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和一個才十七歲的少年置氣,還是個從小被寵壞的少年,簡直不像是自己會做出來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蘇盞幼稚,還是自己幼稚。
蘇盞知道謝潛在聽自己的話,於是解釋道:
“站起來,坐到我牀邊。”
少年的聲音驕矜無比,像是什麼事情都是理所當然一樣,容不得拒絕。
謝潛慢慢站了起來,蘇盞眼巴巴地看着他,生怕他會摔倒。
少年灼熱的視線讓他無法忽視,謝潛抿了抿脣,跪了很久的雙腿早已經僵硬,但強忍着沒有表現出來,一步一步走到了蘇盞的牀前。
現在變成了蘇盞坐着,謝潛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蘇盞微微擡着頭,似乎有些不解,催道:
“你坐呀。”
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在撒嬌一樣,謝潛默默地想,冷漠開口:
“陛下,君臣有別,這於禮不合。”
蘇盞正要說話,588卻突然在腦海裏插嘴:
“你這呆子!”
蘇盞:“……”
蘇盞忍無可忍,直接把588禁言了。
這臭鸚鵡簡直閒得無聊,已經從小豬佩奇刷到西遊記了。
“你也知道……朕是君,你是臣?”
蘇盞試圖用蠻橫無理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謝潛低頭看着他,蘇盞倔強地和他對視。
像是一隻炸毛的小獸。
突然出現在謝潛腦海中的想法讓他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蘇盞,似乎在想他要玩什麼新的折騰人的把戲。
謝潛妥協,撩起牀幔,坐到了一邊,和蘇盞隔開了距離。
原主的牀很大,底下還墊了一層又一層上好的料子,最上面是價值連城的錦緞,夏日裏,這種料子最涼快,而且不磨皮膚。
蘇盞默默往謝潛的身邊挪,然後揚起自己的下巴,說明了他的目的:
“給我揉腳。”
蘇盞一時忘記了自稱,謝潛聽他用“我”,擡眼看着他,微不可查地揚了揚眉,但在聽到蘇盞說的話之後,立馬就冷下了臉。
蘇盞心虛得很,怕謝潛寧願去跪着都不願意在這裏坐着,如果直接讓他別跪,說不定又會被懷疑,於是只好出此下策,讓謝潛給他揉腳,這樣謝潛就不用再跪着了。
雖然聽起來可能有點變態加腦殘……
謝潛沒有動作,蘇盞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躺在牀上,拿薄被遮住臉,然後把腳放在謝潛的身前,輕輕催道:
“快點。”
像恃寵而驕的小狐狸,亮出牙齒,卻不敢咬人。
謝潛的視線挪向蘇盞的那雙腳。
這是今晚第二次,細看這雙白玉般的足。
確切來說,並不是全白,還帶着一點粉嫩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