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蘇盞的手完全可以夠得着的地方放着一個筆架,上面懸着好幾根上好的毛筆。
蘇盞有些心虛,覺得自己現在的所言所行確實很像是一個傻子。
缺心眼,讓人生氣無奈之餘,又透着幾分好笑。
蘇盞從中隨意拿了一支筆,沒有蘸墨,又盯着謝潛看,眼神幽幽。
謝潛竟然覺得自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他在找自己要紙。
謝潛臉色未變,心中卻微微一嘆,把手邊空白的紙張遞給了蘇盞。
他不知道新帝來他這裏有什麼目的,卻無法否認,蘇盞的存在,讓他沒有辦法靜下心來。
但卻無法開口讓蘇盞離開。
並非出於臣子對帝王的害怕,而是,冷漠中帶着隱隱的期待。
期待着看蘇盞露出他的真實面目。
蘇盞手上有了紙,也有了筆,便裝模作樣地在一旁的硯臺上蘸了些許墨,擡筆開始在紙上寫字。
588見他有模有樣,以爲他真的會用毛筆寫字,都想好了怎麼拍蘇盞的馬屁了,結果蘇盞寫出來的字簡直不堪入目,歪歪扭扭,學堂的小孩子都寫得比他更端正一些。
蘇盞:“……”
蘇盞聽到了588的嘲笑聲,在腦海中解釋道:
“什麼呀,我只是不擅長用毛筆寫字而已。”
“你再笑我就拔你的毛來做毛筆。”
這句話成功地威脅住了588,小鸚鵡再也不敢嘲笑蘇盞一個字。
少年安靜下來的時候,確實很乖,謝潛沒有直接看向蘇盞,但是餘光裏卻能感受到少年正在專心寫着字,微微低着頭,每一筆,似乎都很認真。
謝潛內心稍微滿意了一些。
平心而論,他知道蘇盞並不是自己要當皇帝,這個身份甚至給他增加了無數的煩惱,他本身並沒有治國理政的才能,但是謝潛還是希望這個國家能有個明君,改變如今政權割據,朝廷四分的局面。
這樣的江山,看着安穩平靜,實則波濤暗涌,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稍不注意,蘇盞就要面臨垮臺之時衆叛親離的境況。
謝潛並不關心蘇盞的結局會是怎樣,在其位,謀其職,他身爲一國之事,唯一的任務只不過就是輔佐君王罷了。
但若這君王是個昏庸之人,現在教他再多,也是養虎爲患。
蘇盞只覺得身邊的空氣好像越來越冷,有些迷糊,摸不着頭腦。
他看着自己寫的鬼畫桃符的字,有些沮喪。
同時也有些迷茫。
剛剛擡筆用毛筆寫字的那一刻,怎麼覺得這個場景有一些熟悉?似乎自己曾經也這樣做過。
但是,好像自己不是一個人……
蘇盞轉頭看向身邊的謝潛,咬了咬脣。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謝潛竟然主動問他:
“陛下可是有事?”
蘇盞自己琢磨了一下這句話,沒琢磨出來謝潛問的是他現在有什麼事,還是自己來這裏是爲了什麼事。
但這都不是事兒,最重要的事是怎麼和謝潛建立新的聯繫——
這個世界的小可憐比較難搞,或者說這個世界的原主就是在謝潛的底線上蹦迪,而謝潛的願望很好猜,無非就是想讓他走上正道而已。
有什麼比親自在謝潛的眼皮子底下,一點點成長,讓謝潛親手打造他的每一點改變,想把他變成什麼樣就變成什麼樣,更能讓謝潛擁有滿足感呢?
蘇盞就不信這樣謝潛的淨化值還不能增加。
見過萬綠西泠,哪怕一朝昔日繁華都變成了一抹荒煙,卻依舊不放棄他,蘇盞就有充足的理由來說明自己爲什麼會對謝潛動心。
那麼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成功和謝潛綁在一起,讓謝潛丟不掉他。
蘇盞把自己想好的那一套話搬出來:
“朕聽聞你是京中第一才子,朕不服氣,要和你比比較爭衡!”
蘇盞的話說得很有志氣,但實際上是在不自量力。
連向來不露辭色、神色不驚的謝潛都看向蘇盞,眼神裏帶着幾分……疑惑。
蘇盞硬着頭皮把自己的“大作”放在兩人中間,說道:
“朕都打聽好了,你當年以顏若雪蓮,身如青竹,字比松鶴,文似遠山,思猶隱鍾而名動天下,朕樣貌和身子定不輸你,就從寫的字開始比起吧。”
謝潛在聽到蘇盞說到相貌時,心中微動,看向身側的少年。
蘇盞說得確實沒錯,少年的相貌確實很出衆,流緒微夢間,已經在心間有了一席之地。
直到謝潛看向蘇盞寫的字,狠狠地沉默住了。
蘇盞抿了抿脣,有些害羞,想收回那張紙,卻來不及了,謝潛已經伸出手,接過了那張紙。
蘇盞覺得自己寫的狗爬似的字,簡直就是對天神一樣的謝潛的冒犯和侮辱,更別說拿這種字和謝潛的字比了。
就是明晃晃的碰瓷。
謝潛看過很多人寫的字,和幫很多人指出過問題和提出建議,卻沒有哪一個能像蘇盞的這樣,讓他一時詞窮,最後腦海裏就只剩下了“這是何物”四個字。
“怎麼樣?”
蘇盞還是很想知道謝潛的想法是什麼。
在蘇盞期待的眼神下,謝潛終於開口:
“陛下的字……過於潦草……奔放。”
如果是其他人,說不定就開始討好蘇盞了,哪怕蘇盞寫得不堪入目,也要把皇帝的字誇到天上去,也就謝潛會不留情面。
少年聽到他說的話,並不意外,小聲地哼了一聲,挪了挪屁股,離謝潛的距離更近了,幾乎是湊到他的身邊,兇巴巴地說:
“你懂什麼?總有一天,我的字會成爲新的風尚!”
蘇盞說的確實沒錯,在遙遠的現實世界,網絡上確實有人捧着這樣的醜字,越是讓人看不懂,就越是厲害。
從昨晚開始,蘇盞對自己說的話就一句是“朕”一句是“我”,謝潛神色未變,卻把這些細節都記在了心中。
“那臣先恭喜陛下。”
但凡換個人,蘇盞肯定會認爲這話是在陰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