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潛沒有得到迴應，有些意外，側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年，撞入視線中的就是那一抹硃脣皓齒。
男人的視線很明顯地停留了一瞬，然後慌亂地移開。
在那一瞬間，他突然間明白了古人所言“膚若凝脂，脣似櫻紅”是什麼意思，卻爲腦海中突然出現的冒犯少年的想法而感到懊悔。
明月清風終於沾染了人間煙火，卻還不明白怦然心動所爲何人。
而蘇盞感受到了謝潛的視線之後，卻有點心虛。
他的字，該不會醜得謝潛看了想揍他吧。
588：“……”
但這並不能阻礙蘇盞繼續進行自己的計劃的決心，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朕承認你的字好好看那麼一點點，朕好爲人徒，既然如此，從今以後，你教朕寫字，直到朕超過你爲止。”
那可能是需要教一輩子了，嘿嘿。
謝潛聽說過好爲人師，卻從未聽過“好爲人徒”這樣的詞，而少年說得這樣理所當然，恍然間讓他有一種本應如此的錯覺。
就好像，似乎在另外一個時空，少年也是如此，像是一顆墜入了寒潭的魚兒，成功把一潭池水攪動，驚起一池的波瀾，讓冷寂了千年的寒潭再也無法無動於衷。
謝潛爲自己這個想法感到可笑，沒了再和少年扯皮的打算，直截了當地說：
“恕微臣無法勝任，還望陛下另請高人。”
不管這個皇帝是不是真的想和他學寫字，都與他無關。
蘇盞咬脣，盯着謝潛的眼睛，似乎想看透他的眼神，卻發現自己無法窺見分毫謝潛的真實想法。
他像是戴着面具，原本以爲表層的冰冷已經被擊破，內裏卻是更加寒冷的雪原。
謝潛垂下眼眸。
“哼！”
蘇盞不幹了，直接把筆一放，站起身來，就要往外面走，謝潛皺眉，對於蘇盞的不請自來和不辭而別都不明就裏，他只覺得少年的目的似乎不僅僅是讓自己教他寫字這麼簡單，所以他剛剛纔會拒絕。
蘇盞本來在一開始也沒抱着自己一次就能成，畢竟現在謝潛的淨化值都還只是負數，他只能徐徐圖之，大不了一天一天慢慢磨，謝潛總有一天會答應他。
量變促成質變。
但他走得太急了，對這個房間也不甚熟悉，沒有留意到衣角被桌腿絆住，整個人便一個趔趄，就要華麗麗地往下倒。
在系統空間躺着看小豬佩奇的588：不謝嘿嘿嘿！不枉他最近接觸了那麼多瑪麗蘇狗血劇情，總算能爲宿主和大人做點事了～
絲毫不知情的蘇盞只以爲是自己眼睛長頭頂上了，連路都沒看清，眼看着就要倒下，謝潛依舊無動於衷，只能認命。
嗚嗚嗚等把小可憐拐回主世界，他要讓小可憐自己睡一個房間，別想和他睡在一起！
書房的地上鋪着地毯，雖然沒有蘇盞寢殿的那麼華麗貴重，但材料也還不錯，人倒下去，只要稍微有點智商，應該會自己伸手撐着，不至於磕着腦子，至於其他地方，磕一下也不至於受傷。
直男了大半生的謝潛，看着寒霜傲雪的一個人，其實過的生活極其簡單，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生物，叫作受，他們也許有的嬌弱無比，有的英勇異常，但蘇盞這樣的，完完全全就是個沒心沒肺沒頭沒腦但是碰一下都會生理上雙眼泛淚的人。
可不知爲何，在聽到少年下意識的驚呼的時候，謝潛的心竟然疼了一下。
細微的、細弱的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讓他束手無策。
謝潛將此歸結爲臣子對皇帝龍體的關心。
蘇盞要是知道謝潛內心是這麼彆扭的一個人，被萌得一臉血的同時肯定也會被氣得吐血。
謝潛終於伸出了手，手疾眼快，以傳說中的小說和話本中的主角的速度，輕輕鬆鬆就把要倒下的少年單手攔腰抱住，臂力驚人。
蘇盞一臉懵逼，本來都已經做好了倒地的準備，結果一隻手硬生生地抱住了他的腰，確切來說應該是“夾”着他，想把他撈起來，結果由於慣性，反倒自己倒向了蘇盞那邊。
然後蘇盞又一臉懵逼地被壓在了地上，壓在他身上的就是英雄救美少年的謝潛。
好在兩人都避開了桌角和桌腿等硬物，只是倒在了地毯上。
蘇盞要哭了。
他覺得謝潛就是故意的。
謝潛沒想到自己出現了失誤，原因就在於他出手太晚了，於是幾乎就是在倒地的一瞬間，他就立馬伸出另一隻手，護住了蘇盞的頭。
意識到自己壓住了蘇盞時，謝潛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慌亂，慌忙從地上起來，又蹲下來，視線緊緊跟着蘇盞，似乎是在確認他是否有受傷。
有的人看起來嘴硬心硬，結果還是喫軟不喫硬。
“陛下？”
蘇盞現在聽到這一句“陛下”就頭疼，從地上坐起來，抿着脣，謝潛知道自己不僅沒救成功人，還差點把蘇盞給壓壞了，總算有了幾分理虧，看起來倒不是冷冰冰的了。
有幾分且呆且乖的感覺，像根小木頭。
謝潛伸出手，拉着蘇盞的一隻胳膊，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結果一雙紅紅的、含着淚的、楚楚可憐的眼眸就映入眼簾，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謝潛甚至在少年的右眼眼角發現了一顆小痣。
彷彿蘊含了生命，和少年眼尾的微紅一起，撩動了謝潛的心絃。
謝潛有幾分無措，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視線緊緊跟隨着蘇盞，生怕蘇盞下一秒會當場落淚。
之前不是沒有人在謝潛面前哭過，少年時就名動京城的謝家公子從來不缺少追隨者，在這追隨者中，男女皆有，曾經也有許多嬌滴滴的世家女子，被謝潛冷臉相待時含淚而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可謝潛的內心卻依舊毫無波瀾。
可此時此刻，謝潛的腦海裏反反覆覆，只剩下一個想法：
他想看少年哭，想看蘇盞哭起來是什麼樣子。
但卻不捨得他哭。
一點也不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