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邀微臣出宮？”
蘇盞：“……”
“是你邀朕出宮！”
真是的，哼！
少年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剋制住音量，被不遠處的下人們聽到，他們微微低着頭，腦海裏卻是同一個想法：
國師大人竟然要邀請陛下出宮？這事攝政王知道嗎？
謝潛抿了抿脣，腦海裏像是瀰漫着霧氣，將自己想要探尋的真相遮蓋住，當他極力保持冷靜，卻得出了一個聽起來就很荒謬的結論。
那就是少年本就是衝着他來的，之前提到的謝淵，也只不過是想要以此爲藉口，想讓自己主動邀請他出宮而已。
竟如此……小孩子脾性。
但卻莫名讓他的內心生出了淡淡的歡喜。
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手中的書再也無法看下去，謝潛撤了書，把它放在一旁，認真地問蘇盞：
“陛下爲何要和微臣一起出去？”
剩下半句話他沒有說，那就是爲什麼不和謝淵一起出宮。
蘇盞佯裝微怒，似乎一提到謝淵就要生氣：
“朕不管，朕纔不要和謝淵一起出宮，你陪朕去！不許拒絕！”
少年的語氣充滿了不容拒絕，像個無理取鬧的小霸王，但偏偏那雙水潤潤的桃花眼卻比之前看過的所有眼睛都更加可憐，像是被人欺負狠了，看着就讓人心疼無比，想要好好憐愛一番。
謝潛闔了闔眼，把腦海裏莫名的想法清空，再睜開眼時，一雙眼眸已經恢復了清明，像是下定了決心，淡淡道：
“微臣謹遵聖旨。”
在聽到答應的話語之後，少年的嘴角立馬綻放出了開心的笑容，極具感染力，讓人看着也不由得跟着心情變好，連右眼眼角的小痣都跟着微微晃動，晃得人心底癢癢的。
蘇盞得了承諾立馬起身，拍了拍屁股，看着沉默着的謝淵，有些心虛，又彎下腰幫他拍了拍剛剛一直被他坐住的衣角。
“那就這樣說定了，不許反悔。”
“嗯。”
他原本以爲少年要就此離開，結果卻並非如此，蘇盞伸出了手，垂首看着還坐在石頭上的謝潛，伸出了手。
謝潛微愣，擡起頭，看向少年。
他看過無數雙眼睛，或麻木不仁，或野心勃勃，或忠厚慈善，卻從來沒有哪雙眼睛，能比得上面前的這一雙。
明明是一雙處處留情的桃花眼，但是當這雙眼睛唯獨注視着你時，你會覺得全天下都不被他放在眼裏，會恍然間以爲，只有自己，被他放在眼裏。
純粹，無雜。
像是清秋時節枝頭墜落下的霜華，凝結了所有心願，奔赴於生死攸關的信仰一躍，只爲了落入凡塵的擁抱，給予它深情的一吻。
清絕，無暇。
謝潛還沒有動作，像是在走神，於是蘇盞提醒他：
“你不是說要和朕一起出宮嗎？現在已經不早了，得去準備準備了。”
謝潛輕輕地嗯了一聲，卻沒有把手放在蘇盞的手上，而是自己站了起來，拿着他的那本書，整個人籠罩在竹影中，像是要融爲一體。
“阿硯！”
原主，字沉硯。
蘇盞收起了嘴角的笑意，轉過身，看向突然出現的謝淵。
謝淵顯然是得了消息立馬趕來煙渚居，身上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勢，倒像是來捉姦的。
蘇盞覺得有些好笑。
原主和謝淵剛認識時，謝淵並不知道金雕玉琢的少年是備受寵愛的皇子，只知道少年長在了他的心坎上，還是個唯一對自己好的大善人。
那個時候，謝淵叫原主阿硯。
可是當謝淵知道了原主的身份之後，當他一步步擁有權力，走上高層，他逐漸忘記了他和原主的約定。
“你會欺騙我嗎？”
“永遠不會，阿硯。我永遠不會欺騙阿硯。”
先帝在位時，原主有心幫扶謝淵，謝淵一邊接受着原主的幫助，一邊卻又要表現成是原主的一廂情願，這樣，先帝就不怪罪於他，不會認爲是他故意接近少年。
他以爲這一切原主都不懂，卻殊不知少年並不傻，甚至比一般人聰慧。
但聰明又有什麼用呢？墜入情網的少年心甘情願被所愛之人利用，只期冀於那人期許的不知何時到來的未來。
謝淵逐漸把親密的“阿硯”換成了殿下，換成了太子，換成了陛下，換成了“阿盞”。
明明初遇時，他叫的是阿硯。
彷彿這樣就可以暫時忘記他們之間的約定，就可以忽略掉少年每次飽含期許的眼神，就可以不用理會自己的內心一直在後悔的一個事實：
是他自己一步一步把少年慢慢推開。
是不想讓少年知道他內心陰暗的一面嗎？
是不想讓少年接觸危險嗎？
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少年了。
但不管怎樣，他絕對無法容忍少年視線轉向別人，尤其是被他視爲一生之敵的謝潛。
決不允許。
謝淵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着自己的心情，讓自己不會嚇到蘇盞，但開口還是控制不住的怒氣和冷意：
“謝潛，你好大的膽子，膽敢勾引陛下，妄想私自帶陛下出宮。”
蘇盞站在一旁，眼神有些迷茫，但是當他聽到謝淵所說的“勾引”二字的時候，差點沒憋住，抿着脣不讓自己笑出聲。
少年本來是側着身體看向突然出現的謝淵，當他意識到自己要憋不住笑時，就稍微偏了偏頭，沒讓謝淵發現他在笑，但是嘴角勾起的笑意卻正好被謝潛給捕捉到了。
男人的神色冷了下來，不知是因爲謝淵的話語，還是因爲蘇盞的笑。
在謝潛的心裏，他始終懷疑蘇盞要自己和他一起出宮的目的。
當他看到蘇盞因爲謝淵而起的笑時，會忍不住懷疑，這是不是就是少年的目的。
讓謝淵喫醋。
而他，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利用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