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停雲看着小狐狸蹲在地上眯眼睛的樣子，垂下眼眸。
“你剛剛不想喫這顆妖丹，爲什麼？”
並不是疑問的語氣，帶着幾分篤定。
小狐狸的耳朵動了動。
“嗷嗷嗷。”
聽不懂。
但楚停雲卻莫名覺得是因爲——
小狐狸很挑剔，不喜歡黑熊精和蛇妖的妖丹。
但這件事情，蘇盞沒有選擇。
陽光打在他的臉上，楚停雲籠罩在陽光裏，卻又像是院中的佛像，接觸陽光的那一半金光燦燦，而籠罩在陰影裏的另一半，或許也會充滿溼氣，長出苔蘚，內裏一片荒蕪。
“繼續。”
楚停雲只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而後就走在前面，蘇盞下意識跟着他走。
走了幾步之後又不想走。
他“嗷”了一聲，看着楚停雲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自己，於是就肆意地坐在地上，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有些鼓起來的肚子。
因爲連着消化和吸收了黑熊精以及蛇妖的妖丹，小狐狸的肚子像是塞了小氣球，如同裏面有小狐狸寶寶一樣。
楚停雲的眉眼更冷，顯出幾分肅殺之意。
“我不會抱你。”
“四時寺之人，皆自食其力。”
說完，轉身擡腿就要走。
但卻感覺被什麼東西扯住了僧袍的一角。
楚停雲低頭一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咬着自己衣袍的小狐狸。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小狐狸毛茸茸的頭，和咬着他的衣袍的尖尖的牙齒。
——牙齒再尖也沒有用，連怎麼和妖獸抗爭都不知道。
別的動物和妖獸打架時都是用嘴巴，偏偏這隻小狐狸，只把自己的嘴巴當成可以喫東西和嗷嗷叫的工具，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對於一隻狐狸來說，嘴巴應該和爪子一樣，都是他的武器。
真是，一隻愚蠢的狐狸。
楚停雲心中如此下定了結論，但卻沒有再繼續直接邁出腳步。
他臉色冰冷地看着小狐狸，某一刻像是要把他直接扔到一邊。
但最終，他也只是冷着臉彎下了腰，雙手穩穩地抱住小狐狸，微一用力，就直接把蘇盞抱了起來，擁在自己的懷中。
看他的動作，根本不像是抱着什麼有生命的東西，而像是“搬”。
如果不是因爲懷中的東西嬌弱，楚停雲說不定都不會“抱”着，而是直接單手“提”。
反正這點重量，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但活物終究是活物。
當小狐狸乖乖地待在他的懷裏，微微靠在他的胸膛上時，一秒，又一秒，小狐狸靠在楚停雲身上的那一塊很快就生出溫暖的感覺。
不知是因爲狐狸的毛髮保暖，還是因爲別的什麼。
來到林中更深處，陽光被樹枝擋住，氣氛越是靜謐，就越顯得危險。
楚停雲終於停了下來，低頭一看，卻不禁啞然。
就這麼點路，小狐狸竟然在他的懷中睡着了。
好不愜意，好像把他當成了馬車的車伕。
楚停雲眼神默然，徑直伸出了手，沒有直接把蘇盞扔在地上，但是捏住了他的鼻子。
蘇盞正沉浸在夢境中。
視線也是一片混沌，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只能依稀分辨出事物的影子。
彷彿，下一秒就能把你吞噬。
這樣的夢境並不讓人覺得舒適，小狐狸微微皺着臉，想走出這一片冷霧。
卻驚聞一聲又一聲的動物叫聲。
如同夜中哭泣的嬰兒，讓人不寒而慄。
蘇盞感覺自己好像出了一聲冷汗。
好像不是汗。
倒像是……一身的血水。
蘇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是人？還是狐狸？
他只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在霧中行走，每走一步都覺得困難。
像是有無形的枷鎖困住了他，而這枷鎖是他無法承受的重量，所以每走一步，便感覺像是有刀在割着自己的腳踝。
久而久之，便麻木了。
而隨着那一聲又一聲的啼哭，霧色中終於出現了一點光亮。
漸漸地，光亮越來越多，變得越來越刺目。
再看過去時，竟是一雙雙黃瞳的眼睛。
就那樣靜靜地盯着他看。
心中有如萬千只螞蟻在啃噬，蘇盞感覺自己的呼吸愈發困難了。
蘇盞猛地睜開了眼睛，嘴巴也下意識張開了，夢中出現的呼吸困難竟然如此逼真，讓他覺得像是真的一樣。
然後，他就看到了楚停雲還來不及收回去的手。
或許，並不是來不及。
如果楚停雲想收的話，他自然有不讓蘇盞發現的方法，並且一點也不難。
他是故意的，就是想讓蘇盞知道，是他做的。
小狐狸終於醒了，如他所料，急促的呼吸着。
但他的反應多了幾分預想之外的東西。
比如，呆愣。
楚停雲眸光微動，看着還在發呆的蘇盞。
蘇盞深呼吸了幾下之後，回過神來。
這夢境着實古怪，也不知是因爲這林子還是因爲吸收了妖丹，纔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又或者，是因爲別的什麼。
蘇盞無從知曉，588也在裝死，蘇盞就不指望它了。
他們之間保持着微妙的平衡，588有的時候會屈服於蘇盞的威脅，而蘇盞有的時候會配合一下588的“守口如瓶”，不逼它把所有的都告訴自己。
都是給主神大人打工的，就這樣湊合着吧。
蘇盞把和夢境有關的暫時放在一邊，收回思緒，擡頭看向楚停雲。
“還要在我懷裏待到什麼時候。”
楚停雲語氣淡淡，卻依舊沒有直接放手，而是等着蘇盞敏捷地跳下去後，垂下了手。
他抱着小狐狸走到這深林中，約莫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期間一直穩穩地抱着小狐狸，沒有放下一次。
而現在放下手後，手自然地垂下，沒有絲毫不適。
“還有三顆。”
楚停雲腰間的無端鈴發出輕響。
深林藏匿的妖獸恨不得滾出來給他磕頭。
他們中有的當然是做過壞事的妖。
有些心虛地藏在深林裏，也算是韜光養晦。
哪裏想得到，今日，會遇到如此重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