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將事情稟告清楚。
鄭儀賢聽聞是富戶家丁殺人栽贓陷害,一皺眉,“走,本官這就去審一審。”
“大人,被陷害那一家的家屬也跟着來了縣裏,想要見您。”
“叫她進來。”
薛蕙走進來行禮,鄭儀賢一驚,“薛蕙,怎麼是你?”
“是我,大人。”薛蕙淡淡一笑,簡單地解釋了一遍大致的來龍去脈,卻也隱瞞了一部分事實。
例如毛兵子是想去山上偷鐵皮,孫家想毀菌子,被她說成毛兵子是想偷菌子。
鄭儀賢對薛蕙送來的菌子滿意的很,一聽是有人想去偷菌子,那孫家家丁也是想毀了菌子們,憤怒道,“你放心,本官一定嚴懲他們!”
“孫家家丁爲何敢這麼做?無非是受人指使,懲治幾個家丁,治標不治本。沒有實證,很難將孫家小姐怎麼樣。大人可否先讓我來審一審他們?保證能拿到有用的東西,您就在一邊看着,如何?”
事情沒有此先例。
但她提出讓他在一邊看着,鄭儀賢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牢房。
丁子三人被關在一起,知道自己跑不掉了,面如死灰。
見縣太爺進來,紛紛跪地求饒。
“坦白從寬,只要你們交代幕後主使,就給你們一個寬大處理的機會!”薛蕙說。
丁子見開口說話的是薛蕙,忙看向鄭儀賢。
鄭儀賢背手而立,默然不語。
顯然是默認的。
不等丁子說話,旁邊兩個年輕家丁便噼裏啪啦地搶着說:“是小姐!是我家小姐讓我們這麼做的,大人饒命啊!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就是,我們跟謝家無冤無仇的,只是聽命於小姐!”
“有證據嗎?”
兩個年輕家丁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搖頭,“沒有。”
其中一個有叫道:“丁子哥有!丁子哥肯定有!”
薛蕙轉而看向丁子。
丁子搖頭,“小姐只是口頭交代,並沒有什麼實證。”
也就是說,若是孫春媛咬死不承認,根本不能將她如何。
鄭儀賢不由得看向薛蕙,想看看她怎麼拿到有用的東西。
就聽薛蕙問,“你們家小姐,以前可賞過你們什麼東西?”
鄭儀賢一愣。
就這?
丁子也是一愣,隨後答道,“小姐曾賞過我幾根銀釵。”
“在哪兒?”
“在我的房間的牀鋪底下。”
……
從牢房出來,薛蕙對鄭儀賢說,“大人,你現在趕緊叫李捕頭帶人去把犯人房間的銀釵取來。”
鄭儀賢后知後覺明白了薛蕙的意思。
她是想將孫小姐以前賞賜給丁子的銀釵當做這一次的證據。
這怎麼行?
鄭儀賢拒絕:“這樣不行,僞造證據,實非君子所爲。我知你心中不平,但多行不義必自斃,夜路走多了,總會有見鬼的一天,天理昭彰,即便這一次沒有證據,下一次也必定能將她繩之以法。你這樣僞造證據,和她又有什麼兩樣?”
“如果下一次還沒有證據呢?”
“……”
“現如今這世道,小人當道,迫害賢良,君子卻不得不小心苟活,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大人秉承君子所爲,高潔高義,但——沒啥用。否則以大人的履歷,何以做這一小小縣城的縣令?”
現如今是昌隆七年,已經過去十七年,單是堆時間履歷,也不該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
薛蕙又說,“大人方纔也聽見了,我與他們無冤無仇,倒是和孫小姐有過節,他們指認了孫小姐,只是沒有證據,這並非冤枉,我想辦法將她繩之以法,這有什麼不對?小人設計陷害好人被認爲是理所當然,因爲他是小人,君子使計懲惡揚善,只因他使計了,他就不是君子了嗎?他沒有懲惡揚善嗎?”
“有時候固守標準,並沒有什麼卵用,適當變通才走的更遠。鄭大人,我知您清正廉潔,一心爲民,不願同流合污,可現在遭貶黜到小小的宜春縣,不一樣看着天下百姓水深火熱?固守的那些正義準則又有什麼用?只能做個心裏安慰罷了。有時候只要結局是好的,過程怎樣就沒那麼重要了。”
鄭儀賢聞言一震,陷入久久的沉默。
這小小的宜春縣雞籠鎮,也是一個朝堂的縮影。
朝中奸佞當道,恩師迫不得已致仕,連其一脈的門生皆先後遭到貶黜。
有人曾向他拋出過橄欖枝,但被他痛斥一番罵走。
現在想想,他若是留下,好歹也能想辦法暗中恩師奔走,不至於到如今山窮水盡的地步。
良久,鄭儀賢嘆了一聲,“哎,罷了,就照你說的做吧。”
謝錦朝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們看得清楚,是他身在其中,被名聲給困住了。
薛蕙脣角彎了彎。
傳喚的衙役到孫府的時候,孫員外尚且不知發生了何事。
捕快簡要說明,不由分說,將孫春媛拿下。
從小順風順水的她,在看到衙役的那一刻有一瞬之間的慌張,但很快就鎮定下來。
他們根本沒有證據。
況且,爹爹肯定不會讓她蹲大牢的。
孫春媛的心放回肚子裏,索性就陪着他們玩玩,跟着衙役走這一趟。
孫員外一時間慌了神,馬不停蹄地去見賈捕頭,卻被賈捕頭拒之門外。
公堂上,孫春媛看到一旁的薛蕙,不屑地挑眉,挑釁似的看了她一眼。
薛蕙衝着她彎脣笑笑。
審案開始,由薛蕙說明在家門口抓到鬼鬼祟祟的丁子等人,在自家後山上發現屍體。
丁子三人認罪,稱是由孫春媛指使。
見就這些招數,孫春媛輕蔑一笑,自然是理直氣壯地說:“大人,你可不要聽他們隨意攀咬,分明就是他們自己貪心。”
丁子說:“我有證據,小姐吩咐我做事的時候賞了我一支銀釵,就在我的牀鋪下!”
李捕頭拿出了銀釵作爲證據。
孫春媛一愣,大喊大叫着,“大人!那不是證據,那不是證據,是他污衊我,那是……”
鄭儀賢拍案,“此事罪證確鑿,孫氏,你還敢抵賴?來人!押下去!”
孫春媛呆住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要蹲大牢了。
她淒厲地大聲喊叫起來,卻沒什麼用,很快被衙役拖了下去。
此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