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點頭,“少東家只邀了薛姑娘一人。”
薛蕙不免想起,她其實還並未見過常玉樹的容貌。
前兩次,他們見面一次隔着竹簾,一次他在馬車內她在馬車外。
這次赴宴,他總該露臉了吧?
“消息已經送到,薛姑娘不要忘了赴約就成,在下先走一步。”
“慢走不送。”
趙富貴眨巴這眼兒把南陽送出來,回來稟了薛蕙一聲,“姑娘,剛纔那位已經送走了。”
他臉上表情有些古怪,好奇地直接問,“姑娘別怪我偷聽,方纔我好似聽見常氏少東家宴請姑娘?”
“嗯,你沒聽錯。”薛蕙見他表情有異,笑問,“怎麼了?”
“這個人……當真是常家的人?姑娘別是被騙了吧?”趙富貴小心翼翼地說。
“何出此言吶?”
趙富貴說,“我爹原先是管生意的,我也跟着聽過常少東家的名頭,雲西府飯生意人就沒有一個不知道他的。他那樣兒的大人物,事務繁忙,外人想見,只怕困難的很。”
薛蕙懂了,趙富貴這是在委婉地提醒她,不要相信天上掉的餡餅。
能與少東家見面的,那個不是獨當一面的富商豪紳?
常少東家哪兒會見她一個小小的菌子販,更何況還是專門宴請。
能讓常少東家專門設宴款待的,只怕連新知府都不夠格,也只有雲西王了。
當初在宜春縣南陽主動提出合作的時候,薛蕙也曾驚訝,合作之前專門打聽過常玉樹的身份,倒是不懷疑這個。
只是她有些好奇,“說的也是,我先前在外,聽得最多的是常氏商號,對少東家卻不怎麼了解,聽你的語氣,對他很是崇拜了?”
趙富貴嘿嘿笑起來,“那可不,少東家天生就是喫這口飯的。常老爺當家時候啥樣?現在又是啥樣?能當上常氏商號的少東家,那就不是一般人,那有些眼紅的人說他是運氣好,託生到了常家,常家不爭氣的少爺也多的是吶。家大業大,內宅就亂,聽說少東家這一輩,光是大大小小的兄弟就十來個,你想想,要拿這個少東家的位置,跟皇子們掙皇位沒啥區別。”
十幾個兄弟?
那可真不少。
“繼續講。”
說起常家的事,趙富貴能講上一天一夜,“少東家這麼些年能坐穩這個位置,可不容易。他是嫡非長,上頭有個庶兄,這庶兄據說是常老爺的青梅竹馬所生,在正妻進門沒一個月,就被擡了進來,是貴妾,還先一步生下長子。常老爺可喜歡這庶長子,爲他百般謀劃鋪路,不僅如此,這貴妾母子還經常擠兌常夫人,常夫人鬱鬱寡歡,少東家七八歲的時候就亡故了。沒了親孃的孩子,得多難過?到底是少東家爭氣,最後呀,還是他技高一籌。”
本朝注重禮法,嫡庶尊卑,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不能混爲一談。
大婚前房裏有一兩個人不要緊,誰要是弄出了庶長子,就會被視作行爲不端。
“這常老爺那麼疼庶長子,能樂意常玉樹當這個少東家?”
“他不樂意有什麼法子?常家族人們又不眼瞎。你瞧,外頭都說少東家如何如何厲害,卻從未聽過有人說家主厲害,這常老爺現如今都得仰仗兒子的鼻息生活呢。都知道,少東家前頭雖然還掛着個少字,實際上已經是常家之主了。”
“那現在少東家的兄弟們呢?”
“自然是該幹什麼幹什麼。跟少東家一條心的呢,肯定就分到了好差事,要不是一條心的,能不能分到差事都是問題。聽說常老爺妥協的要求就是少東家要善待他那庶長子,少東家倒是沒有虧待,卻給人弄到莫河去了。”
說着,趙富貴就笑起來,“姑娘,你知道莫河是在哪兒嗎?”
薛蕙沒看過本朝地圖,但猜也能猜出來,“是在奴兒干都司。”
就是現代東北一帶。
“對了,這莫河不止在奴兒干都司,還是都司的最北端,聽說那邊人少的可憐,物資貧乏,一到冬天,冷的耳朵都能凍掉,哈氣成冰,那嬌生慣養長大的庶長子能呆得下去纔怪。但少東家說一不二,他要敢回來,保證就成了閒人一個,再也插不上常家的生意,只能在那邊呆着,叫苦不迭。”
要是直接殺人,常玉樹多半會被族人詬病,把那庶長子送去莫河,估計比殺了他還難受。
彪子跟謝永康也在一邊聽着。
彪子倒還好,他早知薛蕙跟常家少東家有合作,當初還是他負責打聽的,知曉這常家少東家雖是個商人,但地位着實不一般。
連常少東家都主動派人上門想要跟薛蕙合作,彪子心裏與有榮焉。
嫂子就是厲害,要不然他也不能這麼死心塌地。
謝永康昨兒剛聽齊煥把常家吹了一通,現在聽到常家少東家邀請薛蕙,眼底閃過一絲驚豔和興奮,隨後,心裏又有些隱隱的失落。
在這之前,他或許還當小堂嬸只是簡單的賣菌子,湊巧搭上了常家的齊掌櫃。
沒想到,連常家的少東家都派人來致歉邀約。
小堂嬸真厲害。
不過,這也說明,他跟小堂嬸差了很多。
他配不上小堂嬸。
薛蕙抿脣笑笑,問趙富貴,“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趙富貴脫口而出,“原先我們就是常家的僕人啊。”
只是他爹在常家管着一點兒小生意,但委實是排不上號,不曾見過少東家跟南陽。
薛蕙拖着尾音“哦”了一聲。
她一直以爲,趙家三口原先應當是在雲西王名下鋪子裏辦事。
趙富貴現在卻說他們以前是常家的僕人?
這年頭,僕人若是被主家發賣,便證明這僕人要麼能力不夠要麼人品不端。
藏劍應當不會給他這樣的人吧?
可若趙家一家三口不是被常家發賣,那又是怎麼到藏劍手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