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哥嘆了一句,“哎,你不懂。”
他認爲,上面的人對他的認可,比實際獎勵更重要,讓他心裏更加的滿足。
擱往年的時候,每年初六盤賬,祥哥都磨磨蹭蹭,等到中午的時候再去送賬本。
送完賬本就走。
即便是送賬本之前算過一遍純利潤,他也仍然心驚膽戰。
常家酒樓淘汰的人不是按照標準的利潤數目,而是按照利潤排名。
祥哥覺得自己很幸運,每次都卡在被淘汰的前一名,一直苟到現在。
這樣也註定了他在衆掌櫃之間不顯眼,小透明一個,每次掌櫃們聚到一起,他一定是最外緣那個。
不過祥哥覺得自己心態很好,起碼比孔掌櫃強多了。
他覺得薛蕙是他的福星。
今年……哦,不,應該說是去年了。
去年遇見薛蕙之後,他的生活就發生了變化。
酒樓的生意上漲了一截,被少東家點名記住,少東家還專門來了鎮中酒樓一趟。
縣城的掌櫃們想要他幫忙引薦薛蕙,一個個對他稱兄道弟,郭二掌櫃也對他青眼有加,好似一瞬之間,他就進入了先前無法觸及的圈子。
“好吧。”薛蕙嘆口氣。
其實她能懂得祥哥的感受,當邊緣人物慣了,他期待被接受,被注意,被誇讚。
當初薛蕙從一個大學生剛剛進入職場的時候,差不多也是如此。
打了三個月的雜,殷勤地跑前跑後。
同事們對她很和善,她以爲自己成功地融入了進去。
但等到正式場合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很難改變現狀,她仍舊是個邊緣人物。
那種迫切地想要被人認可的心裏,薛蕙非常能夠理解。
“其實賬目結果還沒出來,等最後全部出來,說不定我還真有什麼獎勵呢。”祥哥說着,想起什麼,“對了,你還記不記得孔掌櫃?”
“孔掌櫃?”薛蕙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仔細地想了想,終於在記憶的一個旮旯裏揪出一個叫孔掌櫃的人兒,“就是那個來買菌子,最後被我氣走的人?”
“對,就是他。”
“他怎麼了?”薛蕙問。
“你可知,今兒在郭二掌櫃那裏發生了什麼?”
“我當然不知道。”
祥哥:“……你就不能猜猜?”
薛蕙:“……那行,我猜猜。我猜這個孔掌櫃小心眼,愛面子,因爲我的事鑽了牛角尖,跟你們鬧了不愉快,是不是……?”
“呦,”祥哥詫異地看了薛蕙一眼,“猜得真準,差不多就是你說的這樣。”
實際情況,祥哥覺得更離譜一些。
薛蕙笑了笑,“那是,我看人能不準麼。”
祥哥把在郭二掌櫃那裏發生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
薛蕙聽明白了。
那孔掌櫃爲了面子沒買菌子,生意一落千丈,自己無法接受,只能自欺欺人,還在郭二掌櫃那裏鬧了笑話,大失顏面。
祥哥笑了笑說,“……你是不知道,剛開始他懟這個,懟那個,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最後啊,賬目結果一出來,所有人都在嘲笑他,那場面,可真是好笑啊……最後我都不知道他怎麼走的……當時被誇了一下,有些輕飄飄的,等回過神啊,孔掌櫃就已經灰溜溜的走了……聽唐掌櫃跟郭二掌櫃的意思,孔掌櫃只怕……。”
剛開始,她便看出來,孔掌櫃是個自以爲是,自視甚高,小肚雞腸的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自覺自己是買家,高人一等,對薛蕙不尊不敬,薛蕙便看出來這人的問題,順勢讓他下不來臺,他就直接甩袖子走人了。
這種人,即便當時薛蕙給他面子,把菌子賣給他,他也不會感激,反而覺得薛蕙好欺負。
當時衆位掌櫃都在看着,他能恬不知恥地跟薛蕙這個供貨商發生衝突,言語間充滿不屑,肯定也會跟別人鬧起來。
他不會覺得是自己的問題,興許還會把問題歸結在別人身上。
想到這裏,薛蕙微微一皺眉。
孔掌櫃只怕要被降職了。
他那麼愛面子的人,被人當做跳樑小醜一樣觀賞,還被降了職,人盡皆知,肯定比殺了他還痛苦。
他心裏恨極了。
那麼他會把緣由歸結在誰身上呢?
唐掌櫃?
郭二掌櫃?
牛掌櫃?
還是……她薛蕙?
想到最後,薛蕙冷不丁打了個冷顫。
別說,找孔掌櫃那鑽牛角尖的樣子,還真有可能怪罪到她身上。
“喂……薛蕙?你怎麼了?”
“啊?”薛蕙回過神,看着祥哥,“你說什麼?”
“我說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剛纔在想啥呢?”
“沒什麼,就是想到一件事。行了,你先下山吧。”
祥哥沒有多問,先離開了。
翌日,薛蕙在半中午的時候跟彪子在縣城會合,一起前往徐老爺徐家。
去的時候,薛蕙便拜託彪子,讓他幫忙打聽一些孔一鳴這人。
倒不是知道他的來歷,而是要明確他最近的動向。
如果他沒有什麼動作最好,要是有,也能提前防患於未然。
到了徐家大門口,薛蕙親自敲響紅漆大門上的獸面銜環。
幾聲悶重地“咚咚咚”聲響起。
少頃,大門從裏面打開,一門房探出頭來。
薛蕙上前一步,“在下薛蕙,昨日已經給徐老爺下了拜帖,今日專程來拜見徐老爺。”
這門房正是昨天見過薛蕙的門房,立刻將大門打開,笑着說,“薛姑娘裏面請,我家老爺已經恭候多時了。”
薛蕙跟在門房的時候走進去,彪子錯後一步跟在後面。
徐家不愧是宜春首富,商會會長,府邸佔地面積極大。
一進大門,門口兩邊便是兩個花圃,種有修竹垂柳,蓊蓊鬱鬱,薔薇架影影綽綽,枝幹遒勁,在深冷的冬日也別有一番風情。
隨着門房往前走,過了三間垂花門樓,前方是抄手遊廊,豁然開朗。
周圍皆是亭臺樓閣,雕樑畫棟,飛檐青瓦,山石點綴,富麗堂皇。
薛蕙一邊走一邊用餘光打量着周圍的景色。
這等園子,定然花費了不少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