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乾淨溫馨,但剩的單間特別小。
老闆細心解釋道:“最近看杏花是最後一茬,所以住得人多,剩的單間有點小,熱水器也有些問題。我建議你們選個套間,折算下來還便宜。”
明曉本來是躊躇的,一聽便宜,她當即拍案:“就這。”
說罷豪邁且快速地付了錢,堅決不讓他人看出一絲絲摳門的意味。
宋眠長身而立,不做任何的抗拒。
民宿的套間,也不算特別大,裏面的臥室尚且有張寬牀,外頭的就只能算單人了。好在屋內陳設清新雅緻,看着倒也舒暢。
客廳擺着一張三角矮茶几,旁側鋪着絨絨薄毯,桌上斜插的杏花還噙着水珠,明豔嬌嫩。房間的木窗半敞,山風浮動着落地白紗,激起層層柔軟。
橫豎看這小木屋,有點繾綣曖昧。
兩人就站在玄關之處,異樣沉默。
最終還是宋眠先說:“我在外面。”
明曉不低不高的哦了聲,轉而進了裏屋。她下意識地帶上門,在裏面站了站,腦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要做什麼。
她認真想了想,遂而打開門,朝同樣還站着得宋眠說:“你餓不餓?”
宋眠好看的眉眼斂着一汪湖水般,甚是剔透,他說:“還好。”
明曉頗爲無奈,歪了歪腦袋:“餓就是餓,不餓就是不餓,還好是什麼?”不等宋眠回話,她就往外走去,“等着。”
在人走後,宋眠抿了抿脣,他隨意撓了下頭髮,卻不想動了傷口,微微嘶了聲。
明曉沿着民宿的小道走去,鮮花繁盛,青草茂密。
天幕之上的北斗明晃晃地散佈着,廣袤無垠的銀河就橫跨在西北方位,滿目皆星,入眼微涼。明曉收回了目光,放鬆了身體。
她就想着宋眠,都是自己說一句才答一句。
究竟是不想跟自己說話還是懶得說。
明曉踢飛路沿邊的小石子,踏步走入民宿前廳。老闆說時間太晚飯都沒了,但可以給他們煮泡麪喫。等她點好東西要走得時候,老闆又喊住她。
“我這有個稀罕的果子,你們拿回去喝吧。”
老闆從櫃檯底下抱出一個青色的圓狀不規則物體,明曉一看,竟然是椰子。
在偏遠鄉村這些年,很少能見到熱帶水果,手中圓鼓鼓的椰子是真的很稀罕。明曉問多少錢,老闆笑了笑,說拿着喝吧。
明曉也就沒有推辭,抱着椰子回了房間。
這顆椰子,明曉並不打算自己喝或者給宋眠喝,她要帶回去給喬麗藩。
宋眠與明曉盤腿坐在三角桌旁,兩人捱得很近。
他看明曉把青椰子護得很嚴實,問着:“要不要幫你放車裏?”
明曉將青椰子又滾得近了些,還真怕宋眠想喝,她搖搖頭:“就放這。”
約莫十來分鐘,老闆幫忙煮的泡麪端了過來,兩人的碗中各臥一個雞蛋。明曉餘光瞥了宋眠一眼,好在他傷的是左手,要不然喫飯還成問題。
他們埋頭吃麪,窗邊的白紗拂了拂。
明曉吸溜着麪條隨意看了眼窗邊,就這一眼,把她驚得抖三抖。當時嘴裏還咬着面,硬是撐着地一屁股便挪到了宋眠跟前。
窗戶正對着草地,有一張三維清晰、黃不溜秋的牛臉杵了進來。
它的嘴中還在吧嗒吧嗒嚼着青草。
明曉着實被嚇一跳,待她看清這只是一頭家養的黃牛時,麪條嗆到了嗓子。她頓時急促咳嗽起來,臉頰通紅,身後的宋眠快速抽了張紙遞給她,並輕輕撫摸背部給她順氣。
窗外的老黃牛一副看熱鬧不要錢的樣子,還吹了吹鼻子,發出哞哞之聲。
明曉幾乎是貼近了宋眠的胸膛中,宋眠感受着懷裏的熱源,微微拉開了點距離。
他手下不停,依然在給懷中人順着氣。
“沒事,出來喫夜草的家牛。”
家牛是不可怕,但也禁不住深更半夜、毫無聲息地杵在窗戶口啊。
明曉唬出一頭冷汗,頗爲怨懟的與那頭黃牛對視。
她清了清嗓子,顫音濃厚:“宋眠,你看它眼珠子多大,嚇死我了。”
沉寂的涼夜,許是當事人都未察覺,她的話有多嬌嗔。
宋眠低頭看着她,眼角有笑意,繼而又望向白紗飄蕩的窗口,他嗯了聲。
黃牛插曲過了,明曉卻沒有心思再吃麪。
她抱着那顆椰子楞楞地坐在桌旁,還時不時看向窗口,生怕再伸出一張牛臉來。
今日在山谷中遇見的野犛牛,讓她還未緩過神。
明曉也不知道自己在憂心什麼,就是心中很亂。宋眠看出她的情緒,吃完麪後便將兩人的碗一併收拾掉。
將近凌晨一點他們才洗漱完各自躺在牀上。
宋眠想起適才在衛生間脫衣服的時候,明曉進來前忘記敲門,他舉着左手,正利索地單手脫衣。
明曉看着赤膊上身、髮絲微亂的宋眠,那句:“要不要……”幫你二字沒出口。
宋眠隱約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該脫這麼快。
他握着衣服,舉着左手,沉沉地看向明曉。
明曉扶着木門,目光飄散,眼前男人的臉龐、頸肩、腰腹,包括他那無辜的手指都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情愫,那是多巴胺在強烈分泌。
她清麗的眉間一蹙,徑直將門合得嚴實。
“洗完給我看下傷口。”
裏頭回應一聲:“好。”
事後明曉給他塗了點消炎藥,將那潮轆轆的紗布重新換掉。
各自躺平休息的時候,悸動與不安纔來的後知後覺。
宋眠枕着手,於黑暗中探向那扇隔於兩人之間的門。
明曉自始至終沒有問過他爲何而來,她也一如既往地冷漠淡然。僅存的關懷是客氣的表現,並不是她的本意。
她的本意,她的內心……
怕不是想着如何避開他,擺脫他。
這一點,宋眠深切地感受到了。
他將自己的左手擡起來,輕輕晃動着,這傷,來的恰是時候。
宋眠微微嘆息,用胳膊覆蓋住眼睛。
今夜無眠的還有黑暗中瞪大雙眼的明曉。
她輕輕翻動着身體,就怕有點聲音讓宋眠察覺。後來想着不對啊,爲何自己要這般小心翼翼,像是犯了什麼過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