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付敬言媳婦離開良久後，跪在堂下的李氏才反應過來。這偷竊放火，不僅僅只是他賈鋒一人要受到懲罰，還會連累他們全家都要大出血去賠償。
“你個渾蛋玩意，做什麼不好非要去偷東西。”李氏這回也不哭了，她撕扯着賈鋒，往他的身上毆打着。彷彿要把這些年在賈家所遭受的所有委屈都通過這一次的毆打給發泄出來。
賈鋒此人，要是面對官爺以及其他比他厲害的人，他可是唯唯諾諾、膽小如鼠。但要是面對像李氏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他可就是“頂天立地”的大男子。
一把甩開李氏，他揉着被扯疼的頭皮，嗤笑一聲，“你個不下蛋的小娘皮，簡直無法無天，還敢跟我動手。你真當老子老虎不發威就是病貓了。”
嫁到賈家這十好幾年，生了四個閨女，一直挺不直腰的李氏現在難得抓到賈鋒的短處，哪能這麼輕易地善罷甘休，更何況賈鋒還罵她是不下蛋的母雞。
“你這個沒種的窩囊廢、王八蛋，敢去偷東西，有本事就別讓老孃給你賠錢。有本事在外面鬼混，就讓你外面那些婊子來贖你啊。這時候想起老孃來了，我呸，生不出來兒子的廢物。”
夫妻兩個撕扯在一起，拼命地揭着對方的短。你罵我是撒潑的無德潑婦，我就罵你祖上缺德、沒生兒子的命。一時之間，整個大廳都是他們夫妻倆的叫罵聲。
自認爲生了四個靠不住的賠錢玩意兒，李氏早就在給自己存養老銀子了。這幾年，四個閨女都漸漸大了，可以幹活了，所以李氏的荷包早就是隻進不出的了。
現在讓她給賈鋒出賠償銀子，可不就是直直地戳了她的肺管子了。這次去安邑本不該輪到他們家，是她自己揹着人偷偷去換的。
她早就聽說賈鋒跟一個騷蹄子寡婦走的近。害怕那寡婦有了身孕，賈鋒把錢都貼給外人了，她纔不管不顧地要離開。就算是死在外面，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堂下的鬧劇，惹得錢大壯越加不滿。他處置不了小河村的人，難道還處置不了這些遷民嗎？
讓人把他們夫妻二人拉開，錢大壯的鞭子從他們的面前甩過，打在付家祠堂的地上，揚起一大片灰塵，露出一道醒目的白痕。
“你二人，當這是哪裏？是你家的菜園子嗎？”這一鞭讓賈鋒和李氏都嚇了一跳，被人分別拉到祠堂的兩側。兩人畏畏縮縮地跪在那裏，毫無剛纔掰扯時的神氣可言。
“人贓並獲，這偷竊和縱火罪，你們四人到底認不認。”那麼多人都看見他們聚在一起分贓，錢大壯也不想再跟他們兜圈子了。
他們早點認罪就能早點把賠償弄好，這樣才能早點出發。他現在就想趕緊把這樁事了掉，越早把他們送到安邑，他就能越早解脫。
這四人，在最初計劃的時候，要是追查到他們身上，他們是準備打算咬死不鬆口的。但沒想到點這麼背，居然在分東西的時候被人一鍋端了。
現在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只能跪在那裏你瞥我一眼，我瞄你一眼的，企圖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接下來的計劃。
這四個人誰也不想當出頭鳥，彼此牽制着，反而讓祠堂裏只有靜靜的呼吸聲。見他們不說話，錢大壯不想跟他們多費口舌，就權當他們默認了。
“既然認了，那就趕緊商量怎麼賠償。別拖到耽擱了路程，到時候，我非在安邑的衙門面前讓你們罪加一等。”
被抓到的那一刻，去安邑的三個人就預感到錢大壯是不可能輕易放過他們的。但心裏想的和實際聽到的還是有一點落差的，聽到他要在安邑的衙門裏給他們記上一筆。
這句話彷彿有力量一般，在一剎間，就把這三個家庭裏所有人的腰都給壓得更彎了。
而這一提到賠償，那付敬明可就跳出來了，他等了這麼久就是等的這一刻，早就躍躍欲試了。
付敬明心裏打的算盤，響到就是不說出來，在場人的心裏都明白。無非就是想趁着這個機會多訛一筆是一筆。
錢大壯是不想插手他們賠償的這些雜事裏的。就然現在已經把作亂的人抓到了，他們任務已經結束了。只要不耽誤行程，他纔不會管這些人會怎麼獅子大開口的要賠償呢。
眼見這幾個人不開口，付敬明心裏越加得意，覺得這些土老帽早就被他給唬住了。既然被他唬住了，那這賠償金額不就任由他開嗎？
“我也不多要，你們……”他後半句的“就一家給我三五兩銀子”，被驟然傳來的破門聲給打斷。
付家祠堂的大門被人踢開，一羣五大三粗的壯漢走了進來。他們手上拿着斧頭之類的武器，一個個都凶神惡煞的。付茂行還沒來得及質問，這些人要幹什麼。
就聽得爲首的那個人昂着頭，握着的拳頭髮出骨節響動的聲音，他氣勢洶洶地掃視着付家祠堂，問道：“付敬明這個龜孫子在哪？”
早在這個人開口前，剛纔咄咄逼人的付敬明就一溜煙勾着身子躲到了人羣的後面。隨着這些人開口，他身上的青紫彷彿又疼起來了。他發抖着，祈求不要被他們給發現。
此時，孟弗和戚存已經認出這些人就是昨天把付敬明堵在巷子裏暴打的打手們。他們心下了然，這羣人是來討債的。
“那龜孫子說好今天早上來還錢的。老子他媽的等了他一上午，也沒見他人影。我聽說他在這裏，趕緊把他給老子叫出來。否則別怪老子的拳頭不長眼。”
爲首的打手目光露兇光，他搜尋着祠堂，一副要將付敬明暴打一頓的樣子。他等這孫子等一了一上午，沒想到這龜孫子還真敢耍他。
這場變故打斷了，付敬明訛人的進度。而原本跪在角落的李氏，眼珠子一轉，想到剛纔這羣人一來，那個獅子大張口的男人就躲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是不是付敬明，但抱着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的心理。她裝作驚訝地指着付敬明藏身的方向，“唉，你不是要賠償的嗎？怎麼不說了？”
李氏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付敬明。瞧清這個人是誰，爲首的打手冷笑一聲，大步走過去，像拎着小雞仔一樣把他拎了起來。
把他扔到祠堂的正中間，這個打手扯着付敬明的頭髮，“付敬明，付公子。不是說好今天還錢的嗎？怎麼見着我們就躲起來了？”
被按在地上，付敬明縮着頭賠笑着。原本囂張的聲色轉變爲了畏縮，臉上的青紫在這一瞬顯得格外可笑。
“對對對。我本來是準備今天還錢的，這不是我家昨晚被人放火燒了嗎？我本來準備一拿到賠償銀子就去還錢的，誰知道還沒商量好賠多少，您老就來了。”
”龜孫子，敢耍老子。”怎麼就這麼巧，一要賠銀子，這家裏就被火燒了。這個打手一點都沒信，掄起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揍。
但拳頭還沒落下來，付老頭就上前抱住他的拳頭，打斷他的動作。就算是對這個兒子失望萬分，他還是不想看到這個兒子被人打成這樣。“付敬明到底欠了你們多少銀子？”
“也不多，本金一千錢、利息一千錢，攏共二兩銀子。”似乎猜到付老頭的身份，打手鬆開了付敬明的頭髮，笑得有些可怖。
被打手的話語嚇得倒退了好幾步，付老頭的身子一下子就頹了下來。
“造孽啊，造孽啊。”扶着付老頭，付老太跺着腳，充滿皺紋的眼角溢出了幾滴淚。年初才替他還了七八兩銀子的債，如今又欠下了二兩，要不是今天被人找上門來，等天長日久是不是又要還七八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