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兩銀子，我早就準備好了。”吳氏裝作沒聽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打開荷包，從裏面倒出幾塊碎銀子來。但這銀子還沒落到李氏的手裏就被賈三丫給搶過去了。
害怕吳氏不知道情況，賈三丫有些忸怩地道：“我爹欠了債，早就說好將我的聘金拿去抵債的。如今，債主嫂子就在這裏，我想着趕緊把錢給還了。省得我爹孃夜長夢多，還得爲債務煩心。”
剛出了白花花的五兩銀子，又看見這五兩銀子從自己的面前飛走。李氏差點就沒壓抑住心底的不滿，“我們把閨女送到大戶人家那裏喫香的喝辣的，當然只要五兩了。但現在我閨女是嫁到你們家的，以後還要爲你們家生兒育女的。這區區五兩又怎麼夠？”
在她的口中，這五兩銀子竟然變成不值一提的小錢。吳氏收斂的臉上的笑意，也鬆開了握着賈三丫的手，她饒有興致地瞅着志得意滿、想要漫天要價的李氏。“那你倒是說說，要出多少錢？纔是你嫁女兒的數。”
在郴州撒潑慣了，李氏知道像村長夫人這樣身份的人都特別愛惜臉面。她眼珠子轉了好幾圈，心裏加加減減好幾次，纔想到一個滿意的價錢。“至少要出這麼多。”她比畫着一個八的字樣，心裏有些沾沾自喜，要是真有這麼多錢，她不僅可以還了債，還能再回點血。
“你出這個價到底是想嫁女兒還是賣女兒。”料到這個女人不要臉，但吳氏沒料到她居然這麼不要臉，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無語。“怎麼了，我這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嫁到你家。出這點銀子又怎麼了，你要是不願意可以不娶啊。我又沒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非讓你娶。”
李氏算過了，要是賈三丫呆在家裏，那一年至少能掙一兩銀子，現在她十三歲就出嫁了。少在家裏待兩三年，她多要個三兩銀子根本不算多。要不是看在他家是村長的份上，李氏能開口要個十兩銀子當聘禮。
聽到李氏蠻不講理的話，吳氏還沒有什麼反應，賈三丫先軟了腿。要不是孟弗看情況不好扶住了她，估計她就直接摔到青磚的地上了。屆時不摔個頭破血流，也要摔個鼻青臉腫。
靠在孟弗的身上，賈三丫覺得自己渾身的精氣神都被李氏的那一番話給抽走了。她的四肢都軟綿綿地使不上勁，只有淚水不斷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嫂子，你說說。我這命怎麼這麼苦啊。”賈三丫的嘴不斷地闔動着，要不是孟弗靠過去仔細地聽，還真不能聽到她在說些什麼。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脾氣如此好的婆母，眼看着就要過上夢寐已久的好日子了。卻沒料到李氏能這麼拆臺，賈三丫覺得眼前一片昏暗，彷彿這輩子都再也看不到光亮了。
“你這丫頭。”吳氏可不是李氏以爲的那種村長夫人，她還沒開始擼起袖子跟李氏撕。就瞧見賈三丫跟受了什麼重大打擊一樣，攤在一個小娘子的身上。吳氏上前用指甲掐了一下她的人中，她才緩過神來。吳氏這才徹底明白了，賈三丫在家裏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
“嬸子，不，夫人。”賈三丫抹了一把眼淚，撐起身子，握住吳氏的手。“咱們沒有婆媳緣分，她這麼說，那就求您出五兩銀子買了我吧，我願意當牛做馬地伺候少爺一輩子。”短短的一句話，她歇了好幾次才說完。
賤籍，入籍易而脫籍難。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了，賈三丫也不想入賤籍。但要讓她眼睜睜看着這個好心的村長夫人被李氏勒索，賈三丫寧願入賤籍。雖然賤籍之子仍爲賤籍，那她就大不了一輩子都孤苦無依唄。
“真是一出好戲。”錢大壯雖然靠在椅子上假睡，但堂下的一舉一動他都聽在耳裏。眼瞧着，小河村村長娶了賈鋒家的閨女。不僅結成一樁良緣，這得來的聘禮還正好還債。他本以爲這事發展到現在很快就能了結，卻沒想到半路還殺出來一個貪心不足蛇吞象的李氏來攪局。
錢大壯是貪，但他也不是窮兇極惡的變態。眼前能有一個皆大歡喜的法子，又不是走投無路非要如此了，他也不想硬把一個好姑娘給逼入賤籍。他甩了甩手裏的長鞭，鞭身與空氣發出了刺耳的響聲。
“再給你們半個時辰。今天爲了你們的破事耽擱了一天，好在現在這溫度降下來了。趁着天還沒暗，還能再趕七八里的路。半個時辰後，你們誰要是還沒處理好這一攤子破事。我可不介意讓你們嚐嚐我這鞭子的味道。”
錢大壯說完就帶着人走了。在他眼裏，賈星兒跟戚存是一夥兒的。而跟戚存相處了的這一個來月，他知道就算這小子短了自己的錢，也不敢短了他們的。因此，他纔敢放心地先走了。
官爺們一走，賈鋒就立馬從蟲變成龍了。剛纔跪在地上，李氏不願意出錢、另外兩個閨女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只有賈三丫主動要自賣自身給他還債，這可是拉足了他的好感。現在有了一個不讓這唯一的孝順閨女入賤籍的法子，賈鋒難得地大發慈悲不想去借機敲詐付茂行和吳氏。
“你幹啥？”被賈鋒一把差點扯到地上，李氏皺着眉看着揉着膝蓋的賈鋒。卻沒想到，他根本就沒理自己。將李氏扯到賈三丫的身邊，他對衆人之中的賈三丫說：“你這傻丫頭，能嫁個好人家，怎麼能入賤籍呢。”他從未有過的親暱口吻，讓好不容易恢復力氣的賈三丫打了一個寒噤。
“我這婆娘不知事，之前說好的五兩銀子就是五兩。我們家的情況你們也清楚，這聘金用來抵債了。而且馬上就要出發了，我們現在除了三丫頭平時用的東西，也沒什麼好陪嫁的。等我們日後緩過來，我們就再找人給三丫頭把嫁妝帶來。”日日在外鬼混的賈鋒，要是說起客套話來那還是人模人樣的。
他朝付茂行和吳氏，拱了拱手。扯着滿臉不可置信他，居然放棄這個這麼好的勒索機會的李氏飛快地離開了付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