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棲鳳枝 >第69章 金印
    提到燕隱騎,戚存這才一改臉上嬉皮笑臉的神色,點了點頭坐回他的木牀上。

    “對,就是燕隱騎。當年我爹在邊關無端戰敗,當今聖上派昭平大將軍秦鵬前去平亂。自從那時燕隱騎就消失在世間,我也一直以爲他們是跟我爹一起犧牲了。”

    說着這一段往事,他的眼神逐漸迷離起來。

    正當孟弗要問他後續的時候,他纔像驀然想起來什麼一樣,笑着開口,“說起來,我第一次遇見燕隱騎的首領還跟你有關呢。”

    那是一個雨天,十四歲的戚存剛在上書房爲着學業跟太子的兩個兒子打了一架。

    他將太子的兩個兒子,一個打成黑眼貓,一個打成瘸腿怪。皇后抱着兩個孫子在御書房跟聖上哭得撕心裂肺,連一直對他僞裝和善的太子也對他目露兇光。

    那時候正當是戚存的叛逆期,仗着聖上的寵愛,連皇后跟太子的臉色也敢不看。

    他將兩個皇孫打成這樣的事被鬧得沸沸揚揚,就算是聖上也無法再繼續包庇他。最後,在皇后和太子含恨的目光中,他被人拖下去打了十板子。

    可他素來好武身體好,內侍們又怕打重了,聖上會生氣。到最後,這十板子連將他打腫都不曾打腫。

    他還不知收斂地在皇后和太子面前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隔着好遠他都能聽到皇后罵他野種的聲音。

    當時,他正是觀察孟弗觀察的起興的時候。打完板子,他甩開一衆宮女內侍,跑到孟弗喜歡去的冷宮。

    他知道皇后會報復他,可他還是低估了宮廷婦人的手段,也高估了皇后和太子的氣量。一踏入冷宮,他就被人從後面捂住嘴。

    知道他習武,皇后派出來的都是幹粗活、力氣奇大無比的內侍。

    他被人一路從冷宮抱到御花園,被扔到裏面的湖裏。那些人怕他不死,沒法跟皇后交差。所以還特地找竹竿戳着他的背,讓他浮不上來。

    這個湖的旁邊是一個小亭子,年幼的孟弗剛被皇妹們欺負地躲在這裏哭。

    戚存掙扎的動作很大,難免弄出水聲。

    得幸於年幼孟弗的一聲“誰啊?”,他纔有機會等到燕隱騎的最後一個死士——上弦,將他救上來。

    這樁往事,戚存說得很輕鬆,但孟弗卻聽得並不輕鬆。才十四歲就被人用竹竿按在水裏,窒息的感覺她知道,所以她只一想就知道那時的他有多麼害怕、有多麼難過。

    看到她這麼沉默,他將手往她的面前一揮,問她,想不想知道後續?

    原本只打算跟她說燕隱騎的事,沒打算跟她說他這些落魄往事。戚存拋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摸出來的一塊金子,慢悠悠地說:“我可不是那種以怨報德、心胸寬廣的人。她皇后想要我的命,禮尚往來,那我也要,要了她的命。”

    瞧見她喫驚得瞪大了眼,他才發現自己說的這話有歧義。

    他慌忙擺手解釋,“我可不是那種草菅人命的人。像皇后這種汲汲於名利的人,你斷了她子孫的前程,可比殺了她還讓她難過。殺人不過頭點地,子孫不爭氣,她能痛苦後半輩子。”

    可能她跟戚存是同一類人,他的話,孟弗不僅沒有覺得可怕,反而還贊同地點了點頭。

    而戚存則是抱着要跟孟弗過一輩子打算的,嘗過僞裝的難熬,既然昨晚已經坦白了一部分,那他現在也不想在她的面前再隱瞞了。

    “所以……”不待孟弗開口,他就率先搶詞。“所以我幫她幫我的兩個大舅哥都給養廢了。”

    被他這麼一說,孟弗這才反應過來。老是皇后、太子的說,她都快忘了,這皇后是她這身子的皇祖母、這太子是她這身子的父王。

    “怪不得,當初你跟孟圭和孟培的關係這麼好。”

    當初戚存主動請纓給她送嫁,沒人懷疑他對她有心,就是因爲聖上本就打算讓孟圭或者孟培給她送嫁。他的主動請纓,不僅是他們就連孟弗最開始也以爲他是替好兄弟頂鍋。

    想起京中的那兩個酒囊飯袋,戚存嗤笑一聲,“他們倆都是徹頭徹尾的蠢蛋,我養肥他們還是爲宴朝做了一件大好事呢。他們兩兄弟無論哪一個登上皇位,這宴朝就等着迎來滅國之禍吧。”

    不知道是太子的哪根筋搭錯了,他這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好色。要是等他們無論誰登上了皇位,都保不齊是個煬帝之流。

    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孟弗除了在上書房也不曾多見過他們。

    聽到戚存對他們的評價,她也只是想起了白良娣對她的寶貝兒子的指望。要是被她知道她寄予厚望的寶貝兒子,因爲皇后和太子而被毀了,她會不會恨得找他們母子拼命。

    孟弗發散的思維很快被戚存接下來的話題給拉回來,關於戚含的事蹟在皇家屬於祕辛。她也是真正認識了戚存才窺得其中一星半點兒。

    “上弦拿着金印找到我,我這才知道我爹死得不明不白。當年楚韶關一役,本來是毫無懸念的會勝的。可是就過了一夜,就只過了一夜。戰局大改,我爹死在戰場上,要不是上弦命好。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會見到這枚金印。”

    提到童年舊事,戚存沒有悲傷。可是提到戚含無緣無故地死在陣前,他渾身都縈繞着鬱卒的氛圍。

    “他本該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啊,可是現在卻連名字都不能被提起。”不過短短几句話,他的雙目就充滿了紅血絲,他的聲音裏滿是掙扎。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麼痛苦,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他的孟弗,只能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一把扯住孟弗的手,戚存將她扯入懷中。被他這突然之舉嚇了一跳,直到感覺到腹部傳來的溼意,她纔將停在半空的手放到他的身後。慢慢地拍着,安慰着他。

    可能是覺得在孟弗的面前掉眼淚不好意思。等收拾好情緒,戚存一放開她就悶頭往外走。而捏着手裏的又一個金印的孟弗瞧着他往外走,考量再三才叫住他。

    他一邊說着這金印重要,一邊又給她兩個是什麼意思?

    被她叫住,戚存一摸脖子這才發現原本系在脖子上的金印居然被他剛纔又塞到孟弗的手裏。

    站在她面前,他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地說:“燕隱騎有雌雄兩塊金印分別掌握在當任的主子與主母手裏,可以當作調兵之用。原本我身上的雄印給你當了定情信物,他們這幾天才把雌印給我。一時間沒習慣,纔將這個又塞給了你。”

    沒想到簡簡單單的一小枚金印就有這麼多門道,將兩塊金印放在掌心。孟弗都要快把眼睛看瞎了才從兩塊金印外面的花邊上看出了細微的區別。

    欣賞過後,想着這兩個小小印章其中蘊含的深意,她頓時覺得這兩塊印章在她手裏重逾千金。

    “既然這麼重要,那你還是自己收好吧。”要是昨晚之前,她還可能虛與委蛇的收下了。可是既然現在已經說明白了,她就不該拿他這麼重要的東西。

    她現在還抱着種田夢呢,剛纔戚存跟她說的什麼戰爭、什麼調兵,她都恨不得從沒聽到過。

    聽到她的話,戚存眉目一皺。將她手裏的雄印抽出來,按着她肩膀將紅繩再度掛到她的脖子上。

    “孟弗,我可能沒跟你說清楚。你記着,我只說一次。我們一日是夫妻,那就一世都是夫妻。我不管什麼真假,在我戚家就沒有始亂終棄的事。”

    這個金印對戚存來說意義非凡,之前跟孟弗的各種插科打諢,他都可以當作是玩笑。可她現在要將金印還給他,這纔是真逼急了他。

    他不會對孟弗始亂終棄,也不給孟弗機會讓她對他始亂終棄。

    將繩子掛上去後,戚存用手擡起孟弗的頭。兩人的臉捱得很近,她連他昨夜沒睡好的黑眼圈都看到清清楚楚。

    將金印按到她的脣上,戚存一低頭也抵上了這個金印。

    兩人的脣只隔着一個只有指甲大小的金印,無論是誰再用力一些,兩人的脣就會親密無間地碰到一起。

    用手合上她的眼,戚存猛地將她的臉往上一提才鬆開她的臉。

    盯着戚存的背影,孟弗使勁地揉着自己的脣,她直到這一刻才發現終究是自己太天真了。

    戚存到底還是在古代皇宮裏摸爬滾打過的侯爺,她之前想要用完就扔的想法太天真了。

    剛纔的戚存給她的感受讓她頭皮發麻,好像要是她真的說出類似要離開的話,他是真的會開口咬死她的。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