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我那同父異母的妹妹，讓你見笑了。”她竭力的想在這個只要幾面之緣的娘子面前掩飾自己的落魄，可是開口的時候，聲音卻還是哽咽了。
但聲音哽咽第一次的時候，那淚珠就爭先恐後的落出來。“你們先商量着，我去洗漱一下。”她捂着帕子走到樓後，在門關上的那一剎，站在外面的孟弗和阿卓還是聽到了她崩潰的哭聲。
阿卓眼神黯淡地拍了拍孟弗的肩，“麻煩你稍等片刻。”在她推開那扇門之後，孟弗聽到何諄壓着嗓子，不知是在質問自己還是在質問上天：“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須卜樾一看就是家中教養出來的姑娘，何諄生父厭棄入贅的名頭。攀上了須卜氏的人，可到了須卜家還不是入贅。同樣是女兒一個恍如腳下泥、一個卻宛似雲間月。
支撐了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孤女到無所不會的天衣樓老闆娘，也許不單是她娘當年的臨終遺言，可能這其中也有幾分對生父的埋怨。
想讓他看看，就算是他當年棄如敝履的女兒也能做出一份事業。然而須卜樾的出現就像是一把利刃，將她心裏的那口氣都給放出來了。
孟弗的經歷和何諄的經歷又何曾沒有幾分相似，她藉助戚存跳出了那個火坑。她不知道，何諄這一哭，出來後，還是不是那個鬥志昂揚的天衣樓老闆娘了。
“她現在情緒還是有幾分不穩定。不過她說了，你想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吧。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她都能接受，不在你手上改變，天衣樓也會在她的手上逐漸走上下坡路。對面的都已經上門挑釁了，她也別無他選了。”
在外面等了許久，孟弗等到阿卓出來。她將何諄的話帶到，就不曾多言了，只將主場讓給孟弗。瞧見她有些許的緊張，阿卓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是說過，再壞也不會壞過如今。神衣樓有須卜氏的支撐，其實我跟阿諄心裏早就有了準備。如今權當是死馬當做活馬醫，不必緊張。”
話雖是這麼說的，但孟弗既然決定踏入這攤渾水之時就沒準備輕易言退。打聽清楚神衣樓的做法，她才最終確定下幾套方案。
其一，正如阿卓所說，神衣樓有着須卜氏的支撐。她們有着市面上最好的布料，也有着最好的繡娘去製衣。但她卻缺少如同阿卓這樣匠心獨具的繡娘，總有一些人不喜歡隨大流，而這些人往往還不是普通人。
既然玉沙鍛這麼精良巧妙，那不如就作爲高端面料去專供那些高門大戶。只要這些人在天衣樓做上一件衣服，非但可以帶動廣屏縣貴女之間的潮流，還可以爲天衣樓添上薄薄的一層保護。
其二，倉庫中有那麼多的廢料。無論是將它們減價售出，還是將它們作爲滿多少銀子的贈禮。只要能將它們售出，就能將天衣樓的名聲在那些長舌婦中打出。
她們討論天衣樓的風流韻事，不過是因爲天衣樓只有這些東西可以讓她們消遣。倘若能做一個能在她們之間掀起風暴的優惠活動，等她們下次再提到天衣樓。就不再是那些虛無縹緲的豔色軼聞，而是那個可以薅羊毛的地方。
不論薅羊毛這個詞到底好不好，大部分的人在佔到這麼大的便宜後，最起碼不會在背後繼續擴大那些緋聞。
等她們身上都穿上天衣樓布料製成的衣服後，說天衣樓的同時又何曾不是在說她們。唯有命運共同，才能感同身受。
孟弗從廣屏縣出來的時候，手上抱着不少料子，這些都是在那些廢料中挑的。在村子裏面，發廣告的作用可能還沒有一些婦人之間的小話有用。她今日將消息帶出去，明日天衣樓的門檻就會被人踏平。
“芙娘妹子，怎麼是你？”自從上次跟她說過何諄姐妹的軼事，馮盈已經很久沒有上孟弗家了。如今打開門瞧見孟弗，眼裏忍不住的驚異。
將孟弗迎進來，聽到她問祁含。馮盈拍了一下腿，“這小子，你讓他今日休息，一大早就不知道竄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喊着讓他多寫幾個字，跟能要了他的命一樣。”
雖是語帶埋怨，但她的眼裏閃爍着縱容的光。祁含不過是一個六歲稚童，她要是不允許，他如何能在她的手下逃出去玩。
“怎麼？你找他有事？”面對馮盈的疑問，孟弗將放在膝上的布匹遞給她。“不過是撿了個便宜，想着小含生辰快到了，想給他做身衣服。”
展開天青色的布匹，馮盈捻着布料。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便宜貨，只略看幾眼，她就將布匹又遞給孟弗。
”祁含那個混小子，哪兒用得了這麼好的布。他這麼淘，隨便扯些粗布就行了。這料子還是妹子自己留着做衣服吧。“
孟弗能夠主動給祁含做衣服，就說明她是真將祁含放在心上。但這麼貴的料子，就算是她捨得，馮盈也不捨得給這個混小子做衣服。
將這料子重新放回她的手中，孟弗笑得一臉神祕。“都說了是撿了個大便宜，我針線不好，嫂子只管拿去給小含做衣服。若是不夠，我那裏還有。”
要是她第一次說佔便宜了，馮盈還以爲是推辭。可她這次又說佔便宜了，馮盈難免就心生好奇。這是多大的便宜，讓她毫不心疼地可以拿出兩匹布來給小孩子做衣服。
對上她的目光，孟弗湊到她的耳邊說了一個數字。馮盈一臉驚訝地撫着手中的料子，追問道：“只要二百文就能買到這樣的料子？”
二百文就是就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粗布都買不到，竟然能買到這麼好的料子。馮盈用力地將手中的布料扯了扯，沒見着有任何問題，纔開口問：“妹子，你別唬你嫂子了。這麼好的料子，怎麼可能只要二百文？”
“好嫂子，我真沒唬你。我那兒還有不少，都是這個價買的。要不然怎麼能說是撿個打便宜呢？”一聽這話，馮盈纔有點相信。還沒等她張嘴問，是誰家？孟弗就神祕的勾住了她的脖子。
“真是天衣樓？我可聽說她們家的東西可貴了？”孟弗就沒打算將她跟天衣樓合夥的事情告訴旁人。她只說是上次天衣樓的人給她送新品，她今天一去，看到架子上有促銷的布料，才撿到地漏。
“嫂子，你看這後面都是印的錯亂的花紋。但我想着別人又不知道這花紋是什麼樣子的，只要做的好看，誰管是不是瑕疵料子做出來的。”孟弗將布料展開把裏面的瑕疵指給馮盈看。
“哎呦，這算是什麼瑕疵？不過是略有些印歪了。”這些料子說是廢了，但孟弗去倉庫一看也不能說是完全廢了。只是當初何諄是用上等布料的價格買的，她才一直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寧願將它們壓倒箱底閒置，也不願意拿出來砸招牌。
愛不釋手地摸着料子，馮盈口裏喃喃，“二百文，這可真不貴。”
“妹子……”她剛開口，孟弗就笑着告訴她，“有，我只挑了幾匹合適的。那架子上還有好些，我問過了，都是減價的。二百文一匹，隨便挑。”
馮盈不好意思地將從料子上拿些來，“你也知道祁含那小子廢衣服，如今又這麼好的料子。我不想着多買點屯着，下次可就再難遇到這樣的好事了。”
如孟弗所料，這動人的利益在前。馮盈決口不提之前對天衣樓的偏見，要不是天色不早了，她能立馬衝去天衣樓挑選布料。
“這真得要好好謝謝妹子，要不是妹子。我還真不能撿到這個大便宜，等明個我去看看有沒有好料子，到時候再給妹子帶一點。妹子，這好東西可遇不可求，又放不壞，可得多存點。”
她將孟弗送出去的時候，滿口感謝。望着她這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孟弗就知道明天天衣樓的生意，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