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孃，師孃，有人找你。”孟弗現在每天的事情除了教祁含，別無他事可做。沒想到，今天才將這個臭小子教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又聽到他的拍門聲。
將好不容易送到嘴裏的糕點撂下來，她嘆了一口氣。一開門，卻瞧見了一個許久不見的人出現在門前。
“弟妹，好久不見。我想着最近有時間，不得來看看你嗎？”門外的賈星兒難得對孟弗露出一個笑臉。她這副樣子，孟弗腦中除了黃鼠狼給雞拜年，什麼詞也想不出來。
賈星兒此人，孟弗自認爲還是有一點了解的。像現在笑容滿面地上門，絕對不會是像她說的上門看看這麼簡單。
孟弗一見到來人，心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好，跟她相處良久的祁含自然知道。他怯怯地開口，“師孃，她說是師傅的嫂子，我才把她帶過來的。”
“沒事兒，沒帶錯，你趕緊去玩吧。大人的事大人解決。”孟弗揉了揉他的頭，將他推到旁邊等着他一起玩的孩子羣中。扭過頭，望見她的神色無異，祁含才放下心來跑遠。
祁含一離開，賈星兒就不裝了，她擠開孟弗大搖大擺地進來了。“我聽說，小原表弟去巡邊了。你們要是不會種地，怎麼不跟我跟你二哥說呢，就是種不好也比去巡邊來得好啊。”
“我聽說巡邊可苦了，你說說小原小弟這麼嬌生慣養的樣子，可怎麼受得了這個苦啊。”話裏話外雖然都是關心，但她眼中卻閃着完全不相符、幸災樂禍的光。
“嫂子，這次來是有什麼事嗎？”現在不住在蘇福生家裏面，孟弗也沒必要給她留臉，話裏話外趕人的意思很明顯。
可賈星兒卻像是看不懂人的臉色一樣，自顧自的進了堂屋。沒人招待她就自己招待自己，不見外地給自己倒茶。
都把杯子送到嘴邊了，她纔想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一臉懊惱，“哎呦，你看我這個破記性。上回大夫還特地囑咐過我不能喝茶呢，我怎麼就給忘了呢？”
她說完覷着孟弗的臉色，看孟弗不理她。她誇張地撐着腰，自顧自演得高興。在孟弗面前轉了一圈，動作浮誇得像是馬上要臨盆了一樣。
“大夫說我有孕一個月多了。說不得真是跟我娘說的一樣，廣屏縣這個地方旺我呢。在粟禾村怎麼都懷不上孩子，這一來肚子裏就揣上了。村裏大娘們都說我這懷相像男孩呢。”
一個多月的肚子，就是平日裏喫多了，也比她的肚子大。現在就開始論起懷相了，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肚子裏揣了一個“金蛋”。
自顧自地默書，孟弗將她的話權當作噪音，一個字都沒有入心。她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別的不說，可惹得賈星兒不高興。她跨過大半個縣城，可不就是爲了在孟弗面前炫耀。
如今孟弗這副樣子，不就是說明她沒達到目的。現在她可自認爲，自己可以揚眉吐氣地甩孟弗幾條街了。
她丈夫老老實實地種地，可孟弗丈夫卻不得不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巡邊。她有了身孕，可孟弗這副病怏怏的樣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懷上。
被這麼一刺激，她開始口不擇言。“我聽說，弟妹在給村子裏面的小孩兒啓蒙。等你大侄子生下來，你可不能厚彼薄此啊。畢竟呀，說不得，你以後還要靠你大侄子呢。”
踱步到書桌旁，賈星兒笑得像一個老母雞，孟弗連一個眼風都沒分給她。要不是她將孟弗寫的東西給弄亂了，孟弗還能聽她繼續發揮着她的表現欲，在那裏胡咧咧。
將她手上的東西一把奪下來，孟弗的眼裏閃着寒光，“說夠沒有，說夠就回你自己家。我家不是豬圈，不歡迎母豬。”
“芙娘，你說什麼？”被人指着鼻子罵作是母豬，賈星兒頂着個肚子上來。仗着這個肚子，她篤定孟弗不敢跟她動手。氣勢高漲，絲毫不見當初剛來廣屏縣的那一副小媳婦的樣子。
“不知道是將你比作豬，是否是贊你了？一個月的身孕，也敢獨自往外跑。”她獨自一人在家，爲了避嫌蘇有銀是絕不會上門的。那只有賈星兒這個愚婦，會迫不及待地上門。
“知道懷孕後，第一時間就跑到別人家，上門炫耀肯定是個兒子。毫無愛子憐子之情，你這樣的人也能做母親，真是上天無眼。”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少不了這樣的人，對於這樣的人，孟弗跟她們無話可說。
“你不過是嫉妒我有了身孕，你沒有？承認吧，你就是嫉妒了。”孟弗的話都說到如此地步了，可賈星兒還在那裏喋喋不休給自己洗腦。
她的這副模樣有些魔怔了，孟弗她在家裏鬧出什麼禍事。只好直白地趕客，“有話說就說，沒話就趕緊離開，我家不歡迎你。”
“對對對，我這回來是有事的，有事的。”被她這麼一點，賈星兒恍若忽然想起什麼了，喃喃自語。
“什麼事呢？到底是什麼事呢？”她一邊嘟囔着，一邊在客廳裏打轉。也顧不得裝作孕婦狀了，她是不是地拍打着自己的頭。拍得砰砰作響，就是一旁的孟弗都有些牙酸。
她現在的狀態明顯不對，放下蘸着墨的筆，孟弗將她攙到椅子上。“想不出來，就慢慢想。不着急，慢慢想。”
倒一杯熱水遞給她，賈星兒捧着熱水眼神呆滯。連孟弗在她面前晃手，她都沒反應。跟她剛纔趾高氣揚的樣子簡直是兩個極端。
又是一陣敲門聲，坐在椅子上的賈星兒被嚇了一跳。孟弗安撫好她，這次開門卻發現門外站着蘇有銀。
“弟妹，星兒在不在這兒？”蘇有銀撐着門，嘴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都已經十月了，身上的衣服還是都被汗透了。整個人都像火爐一樣冒着熱氣，身邊的空氣都變成白氣了。
等到孟弗肯定的答案，他才終於像鬆了一口氣一樣，伸手將臉上的汗珠拭去。“那就好，那就好。”
“嫂子，這是怎麼了？”他們夫妻倆的樣子明顯不對勁，都鬧到她面前來了，她要是不問一句多顯得她絕情。縱使孟弗不想摻和到賈星兒的事裏面，她還是開口問了。
聽到孟弗的疑問，蘇有銀嘆了一口氣。不過纔來廣屏縣不到兩個月，孟弗這才發現他的頭上竟然有了白髮。明明之前在街上遇見的時候，還滿是朝氣，這一下子整個人就像老了十多歲一樣。
“還不是你嫂子肚子裏這個孽障鬧的，自打懷上後，她就開始神一陣、鬼一陣的。每天不知道在家裏面鬧什麼，稍有不順着她意的，她就到處跑。仗着肚子裏的孩子，是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好好的一家人就要被這孽胎給攪散了。”
蘇有銀的臉上全是苦色，這本是他期待萬分的孩子。但這個孩子帶來的連鎖反應，讓他恨不得沒有他的存在。
“嫂子這個情況，你帶她去看過大夫嗎？”賈星兒的這個樣子有點像孕期抑鬱症，但孟弗不敢斷言。要是不小心傷了她肚子裏的孩子，賈星兒恢復過來估計得讓她來賠命。
站在堂屋外，蘇有銀盯着裏面縮在一起、捧着一杯熱水的賈星兒。眼中閃過痛色，“早就帶她看過了，廣屏縣大大小小的大夫就沒有沒去的。可都說不出來什麼症狀，只讓好好養養。但養着就養着，卻越來越差了。”
難得見她這麼安靜，他駐足在那裏，長久沒有動過一下。他不動，孟弗也陪着他站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孟弗聽到他喃喃自語，“要是再這樣也只有打胎了，總不能爲了一個不知道咋樣的孩子，把大人生生熬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