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棲鳳枝 >第80章 奸細
    笑歸笑,鬧歸鬧。孟弗直拖到所有人都離開後,纔在那三個夥計嫌棄的目光中“勉勉強強”地挑中一匹布。

    爲了抓住這個奸細,今日的天衣樓早早地就關門了。只等着將這個奸細捉出來,好再繼續下面的宣傳策略。

    孟弗抱着布匹離開後,沒有直接出城。她這次出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想來看看有沒有能甕中捉鱉。她繞到天衣樓後門所在小巷子裏,等了片刻,阿卓才探頭探腦地將門給打開。

    “小心點,我跟阿諄說這幾天店裏客人多,店裏面也髒得快。今天早關門,好好大掃除一下,才能生意越來越好。他們都沒有生疑,正打掃着呢?”

    爲了避開那些打掃的人,阿卓將孟弗帶到天衣樓後面二樓裏,她日常休息的屋子。

    獨自拘謹地坐在阿卓的屋子裏,孟弗盯着布匹上的花紋。連目光都沒有亂瞟,更別提站起來亂逛了。

    可就在她將布匹上的裝飾數到第四遍的時候,不知道哪裏來的一陣邪風,咚的一下將微掩着的窗戶吹開。這邪風不光把窗戶吹開,還把桌面上的東西吹得滿地都是。

    滿屋的宣紙隨着風的吹動而亂飛,無奈之下的她只好將這些宣紙一張一張地給抓回來。這紙上都是阿卓畫的各式各樣的花樣和樣衣,都屬於天衣樓的機密,可不能亂放。

    她本沒打算看的,可就在她撿着這些紙張的時候,竟發現有一張紙上繪着一個令人眼熟萬分的紋樣。

    多年描花樣的功底,阿卓這張圖描得很真,連上面細微的缺口都一絲不差地展現出來了。用手指描摹着這個花紋,孟弗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一把將脖間的紅繩拽出。

    她捏着紅繩下面墜的金印,一點點對着金印和紙張上的花紋。對了兩三遍,她才能確定這二者之間居然一點都沒有錯差。

    可這可是戚家燕隱騎信物的花紋,怎麼會出現在廣屏縣的一個普通繡孃的手上。孟弗快速翻閱着手上的花紋,翻到最後,才發現這裏面不僅有她身上的雄印,連戚存身上的雌印也有。

    正當她拿着這兩張紙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外面卻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慌亂地將紙張壓到鎮紙的下面,她還沒來得及離開書桌,阿卓就推門而入。

    “剛纔來了一陣邪風,將東西都吹亂了,我剛把東西都給撿起來。”還沒等阿卓發問,她指着鎮紙下面的東西,笑得訕訕。直到這一刻,孟弗纔想起之前關於天衣樓的諸多傳聞。越想越心虛,鬢角出迅速冒出一層細汗。

    隨手將書桌上面的東西拿起來翻閱幾下,阿卓將東西隨手塞到一本書裏面。“害,沒事,都是我之前畫的廢稿。要不是這幾天生意好,沒來及打掃,早就該扔了。”

    她無所謂的樣子,讓孟弗心中生出,她是不是並不知道這兩個紋樣的懷疑。將放在凳子上的布匹抱起來,孟弗裝作不經意地問:“我看裏面有幾個方印的樣式,也是廣屏縣流行的紋樣嗎?繪到衣服上會好看嗎?”

    被她這麼一問,阿卓皺着眉想了許久,纔想到她說的是什麼。阿卓聳了聳肩,一臉率真地說:“哎呀,那個紋樣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是我家那個死鬼,一直在找着這兩個紋樣。我看多了,閒暇的時候就隨手畫出來了。”

    事情又牽扯到阿卓那個神祕的丈夫身上,孟弗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她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幹什麼的?自打我懷了孩子就再也沒回來過,有時聽村裏人說多了,我也會懷疑他是不是騙我的。可我一個一無所長的繡娘,他騙我圖什麼呢?”

    提起那個死鬼,阿卓才忽然覺得他留在自己腦中的影子居然都開始變淡了。她用手扇着風,試圖將眼底的淚意吹乾。

    “害,提他幹啥?他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權當他死了,我一個人過得也很痛快。”把淚意逼回去,她一把拉着孟弗往前跑。“剛纔看到有人往放匣子的地方去了,我來拉你湊個熱鬧。”

    裏面放的是假貨,阿卓現在非但一點都不擔心,還有興致來拉孟弗看熱鬧。剛走下樓梯,她們就聽到何諄略有些隱忍的聲音。

    “侯叔,真沒想到會是你。”伴隨她話音剛落下,那個偷偷摸摸打開盒子的人僵住了動作。她將只有一條縫的門徹底打開,那個駝着背的人影揹着人,雙手愣在空中。

    這個人,孟弗也曾見過,就是當初給戚存推薦衣服的人,常常掛着一張笑臉在臉上。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居然是神衣樓收買的奸細。

    侯叔在聽到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的時候,盯着匣子裏面的華服。一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它一把拿出來,試圖用蠻力將它撕毀。

    “鬆手,別動。”沒想到在她們面前,他還敢妄動。阿卓上手跟他爭搶起來,兩人一人拽着一角,誰也不肯鬆手。

    動作僵持在半空中,在衆目睽睽之下,侯叔還是咬牙用力一拽。半晌之後,空中似乎還有布料撕碎的聲音。

    瞧見衣服毀了,他才鬆手。被扯破的玉沙緞就這麼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阿卓將它拾起來,看着上面無可挽救的裂縫,質問道:“侯叔,你在天衣樓幹了這麼多年。阿諄待你不薄,你爲什麼要背叛天衣樓?”

    面對她的質問,侯叔埋着頭,一言不發。直到何諄站到他的面前,他才肯擡起頭。捂着胸口劇烈地咳了幾聲,將口中的血沫嚥下,他纔開口。

    “是啊,大小姐待我不薄,可是我也要活下去啊。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我在天衣樓幹了一輩子,一個月的月銀才一兩半銀子,時不時的還要拖欠。可我給神衣樓稍微泄一點信,他們就給我十兩銀子。這買賣換誰都會幹的吧?”

    侯叔自何諄外祖父在時就在天衣樓幹了,也算是幾代老人。所以知道奸細是他之時,何諄才這麼不可置信。

    似乎是累了,他滑坐在地上。昂着頭,眼裏似有淚光滑落,“大小姐知不知道,我毀這件衣服能得到多少報酬。”

    他將雙手攤開晃了晃,才繼續說道,“一百兩啊,整整一百兩。我侯大要幹七八年才能掙到這麼多。”

    就像是他說得,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麼些年的情誼終究還是抵不過真金白銀。何諄也不想再跟他浪費口舌了,在桌上撂下了一小錠銀子就轉身離開了。

    出門前,她還是撂下話。“從今日起,我們就一刀兩斷。這錠銀子就當是你在天衣樓幹了這麼多年的辛苦費,以後就不要再登我天衣樓的門了。”

    在這三個人離開的時候,忽而聽到侯大像瀕死的鳥一般扯着嗓子喊:“人心隔肚皮,大小姐,以後萬望要小心。要是實在鬥不過李佩那廝,就早點回鄉找個人嫁了吧。倘如老太爺在世,也一定不想見着您這麼熬着。”

    對於侯大最後的囑託,直到門簾落下,孟弗才聽到何諄喃喃自語,“你不就已經教會我,人性隔肚皮了嗎……”

    “走吧,讓她一個人冷靜冷靜。”不怪乎何諄需要冷靜,光是孟弗這不到一個月看到的。她就已經經歷過異母妹妹上門挑釁和身側忠僕泄密毀物兩件大事了。

    就算她堅強如鐵人,也不得不需要點時間緩一緩。孟弗和阿卓離開後,又過了好一會兒天衣樓裏面的燈火才熄滅。將所有人都趕走的何諄就如一個小獸般給自己舔舐着傷口。

    其實給縣令夫人準備的東西昨天就已經送過去,只是爲了“釣魚”才從來沒在天衣樓提起過。如今衣裳已經送過去了,奸細也抓到了。心裏面懷着事的孟弗,現在只想趕緊回去。

    “你確定這個金印的存在只有燕隱騎知道嗎?”儘管對十二心存芥蒂,但事關重大,孟弗還是將她給喚出來了。

    跪在地上,十二眉間簇起,不明白她這麼問的意義何在。“回主母,這金印存在除燕隱騎還有少許皇室衆人外,沒人知道它的存在。”

    “知道存在的有這麼些,那熟知上面花紋的人呢?多嗎?”孟弗越問越奇怪,但懼於她身上的燕隱印,十二卻不得不耐下心去回答。

    “主子將金印交給主母的時候,當是給主母說過燕隱騎的特殊存在。燕隱印只在歷代主子主母手中,只有燕隱騎內部之人才知道。前代燕隱騎只剩下上弦大人活下來,如今只有主子、主母、他和新一代燕隱騎們知道。”

    聽到她說完,孟弗撐着頭,久久無言。直到十二快跪不住了,才聽到她呢喃,“可我今天卻遇到,有人在拿着燕隱印上的花紋尋人。”

    她脣瓣停止闔動的那一刻,十二猛地擡頭,汗如漿下。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