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實際只掌控京畿一隅之地,不能供養出一支人數龐大的軍隊來,便只能在精兵一法上下功夫了。
而如何精兵,孫惟晟、康承業、李君實等人都提出了不少良策。
但李曄也要有他自己的思考。
不然,便是良策放在他眼前,他也採納不了……
先前神策軍的例子已說明了一點,高昂的薪俸、精良的裝備、充足的後勤等,並不能換來相應的戰力。
反倒是杜讓能在駁斥冒然強兵興國時說得好:生於無事而飽於衣食者,其勢不得不驕惰。這句話也點醒了李曄。
因而,還是得勤操練。
但李曄身爲天子,百務纏身,總不能親自去操練軍隊吧……
李曄前後想了一番,借獎賞收復梨園寨、武功、奉天之機,召集六軍檢閱。
這個時代的閱兵,顯然與後世不同。
當天,六軍將士於大和門外各劃區域立定,穿上鮮亮的甲衣,揚着磨礪後的刀槍,高舉新洗過的旌旗,看起來威武雄壯……等天子現身城樓後,再齊齊山呼萬歲,大造聲勢……
在他們看來,這便是點兵了。
李曄只粗略閱過一遍。
下來後,他立即召集六軍都指揮使。
告之以新的閱兵法。
以後,每月定期一次大閱兵,李曄將親臨。且根據各軍表現排出名次,前三名有獎,後三名挨罰。閱兵中的獎罰雖不能與軍功相比,但也不會視同兒戲。且軍卒有過,部隊不佳,將官要一併受罰。
李曄又特地告之,若某軍名次連續墊底,將免除該軍都指揮使,另擇賢能。
僅僅是平日操練不當,堂堂軍使便要被免職?
這個懲罰也太重了些吧……
可如今這京內,天子大權在握、又威望正隆,各軍使壓根不可能有其他心思,只有點頭稱是,再想着回去後如何督促部下,都給老子拼死了練……
既然獎罰較重,便不可能是這種走過場式的閱兵了,得有更多樣的形式和量化的考覈標準。
李曄也沒有完全想好,先大致提了幾點,包括陣型演示、騎術射術比試等。
……
李曄同時也在思考,古代士卒,需具備哪些素質,方可稱得上精銳。
他思來想去,結合上次的出征經歷,最後認定,還是思想素質最重要,或用這個時代的語言來說,叫“忠義”。
其實在現代戰場上,一支鋼鐵之師都必須得做好士兵們的思想工作,又何況是在戰爭形式相對簡單、士卒技能相對單一的古代……
可要提升這個時代士卒的思想素質,培養他們忠君愛國之大義,似乎並不現實。
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底層士卒們整日都在爲了喫飽肚子而發愁,又怎麼可能聽得進去什麼忠義?更何況他們全都不識字,不識字不僅代表沒有知識,而且很難明道理,幾乎沒有學習和接受教化的習慣。
而且朝廷也沒有足夠的資源來教授所有士卒。
因而,想要大面積地教化士卒忠義並不可能,而應當從中挑選出一些骨幹來,也就是軍中的將校,着力來教化他們。
其實想想,自古以來便有傳授學子文化知識的學堂,卻沒有講習武德的場所,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同傳授文化知識一樣,講習武德,最要緊的不是場所和器物,而是學識淵博的教師。只要選對了師,講習的效果自然不會差。
這個講武堂裏的師,顯然不能再從各軍中挑選了。
得由朝廷來選任。
最好由一位德高望重、卻又無實權的人來擔任……
李曄叫來張濬、劉崇望二人,將自己的設想告之二人,並讓他們推薦人選。
二人毫不猶疑地推薦了崔安潛。
崔安潛出身清河崔氏,先是在朝內任官,一度官職尚書右丞,又外放至淮西、江西、西川等地任節度使,也曾在剿滅草軍中屢立功勳……然而這些都已成過眼雲煙,隨着朝廷失去對四方藩鎮的掌控,崔安潛也失去了他的職事,四處漂泊。
眼下崔安潛被朝廷派任爲平盧節度使,但其實毫無職權,不過是棣州刺史張蟾用來與先平盧節度使之子王師範奪權的工具。
德高望重,知曉兵事,手無實權,崔安潛完美地符合了這三點要求,故而張、劉二人一致推薦。
李曄同意了這個推薦。
當即擬寫詔令,召崔安潛回京。
實在是沒有再比崔安潛更合適的人選了。
其實李曄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曾在關中大敗黃巢、一力扼殺了草賊妄圖追殺至蜀地的鄭畋,鄭畋的爲人和私德也更符合他開設講武堂的初衷,只可惜鄭畋已於兩年前去世,時運不濟……
而且此時召還崔安潛,也另有一個好處,可示好於王師範。
王師範及其父王敬武向來忠心朝廷。
尤其是尚未接任平盧節度使的王師範,據史書記載,遍數大唐晚年的四方藩鎮,王師範可與趙匡凝並稱,同爲大唐最忠心的藩帥。
便舉一例,當朱全忠屯兵關中,意欲篡唐之時,各地藩帥皆畏懼朱全忠的兵勢而裝聾作啞,唯有王師範,不顧淄青之地兵微將寡,毅然出兵……最後也招來汴梁大軍,以致淄青王氏舉族被滅。
朝廷僅僅是因爲張蟾上表歸附,貪圖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的淄青之地,看不見張蟾的本意是假朝廷的旗號驅逐王師範以自立,也不顧淄青當地共舉王師範接替父任,更忘了王氏父子向來的忠心,便派出崔安潛任平盧節度使,本就是一大昏招。
哎,病急亂投醫。
……
……
王行瑜的首級傳來京城。
爲蘇文建所殺。
蘇文建另在奏報上道,逆賊王行瑜已死,邠寧復歸太平,邠寧軍以後矢志效忠天子,請天子另遣德高望重之人赴邠寧任節度使。另請天子爲邠寧百姓計,召還玉山軍。
看來蘇文建還是有所收斂,沒有直接請示朝廷任他爲節度使。但這難不倒他,若朝廷真的派了節度使赴任,也不過是個空架子,邠寧軍握在他的手裏,還不是由他說了算。而最後一句纔是他真正的意圖,先得把玉山軍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