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韓遜不願多說,他也不必多問。
只道聲韓卿辛苦了,再問起他們在靈州的情況。
韓遜這才言辭稍多了些,尤其是說到番人入侵且多野蠻無禮,他鬚髮皆張,慨然憤怒之意溢於言表。
李曄只有再次道一聲辛苦,這些年堅守邊疆,實爲不易。
“臣爲聖上戍邊,不敢言辛苦。”未料韓遜突然起身道,“臣願追隨聖上平定鳳翔亂賊,隨後待關內平穩後,再向聖上請命,領兵北征,誓要復我大唐疆土。”
“好。”李曄擊節讚道,“得有韓愛卿此言,何愁大唐不興!”
張濬等人也連聲叫好,讚賞韓遜的氣節。
韓遜一一謙虛相回。
席間的氛圍也終於調動起來。
隨後再說到即將開始的攻城之事,韓遜再次表忠心,一切唯聽從聖諭調配。又道,雖然他的靈州、原州兵馬沒有器械裝備,不善攻城,但也願意爲朝廷打頭陣,率先爬城。
他的此番表態也算是給李曄等人吃了顆定心丸。
韓遜的忠心究竟幾何,一直是李曄反覆揣摩的事情,如今他既不顧惜自身兵力受損,願主動擔起攻城重任,當可有一個初步的定論。
……
……
翌日。
天色尚未全亮。
五架拋石機已於隴州城南面一字排開。
其後是預備填平壕溝的輔兵和民夫,再其後是韓遜領來匯合的三千靈原兵,再其後方是朝廷兵馬。
軍令已於昨夜下達,今日強攻隴州城。
所謂圍城必闕,李曄沒有那麼貪心,他要的只是隴州城,而非李茂勳的人頭,故而只於隴州城一面發動進攻。
況且,據各方情報看來,隴州城內至少還有三千可戰賊兵,朝廷也不應當分散兵力、四面強攻。
至於隴州城位於隴州腹地,如今南北交通均已封死,其餘兩面只剩茫茫大山,李茂勳若棄隴州城而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呢?則不在李曄的考慮範圍內。
李曄一聲令下,令旗一展,先由拋石機開始發炮。
“轟隆隆!……”
一顆顆合抱大的巨石被高高拋向空中,然後朝着隴州城牆狠狠砸去。
只可惜結果並不甚理想,只有一顆巨石落在城腳處,稍驚嚇到了城牆上的賊兵,其餘四顆巨石均落在了牆外空地上。
但這也並不令人失望。
除非是第一次見識攻城戰的新卒,其餘老卒們早見慣了,前幾炮只是用來調試射程罷了。
其後當是漫長的推動拋石機且重新固定的過程。
然而這次調試的時間卻很短。
李曄早在打造拋石機之時,便曾派人向監造的官員傳令,要注重器械的機動性。於是此次打造出的拋石機,在底部預設了滾木的位置,只待裝上滾木,便可以快速更換位置,隨後到了固定機器的時候,再取下滾木便是。
拋石機重新調整位置後,遙見令旗展出,再次向隴州城牆發炮。
這一次,有三顆巨石狠狠地砸在了牆體上。
哪怕是李曄所在的位置,亦可以清晰感受到巨石落在牆體上後產生的巨大震動。
這些震動讓軍中將卒無不振奮,爭相揚起兵刃,發出陣陣吶喊聲。
亦彰顯出士氣高昂。
炮轟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直轟得天搖地動,隴州夯土城牆上坑坑窪窪,部分地方已有了巨大裂縫,似乎再輕輕一推便會轟然倒塌,而有幾顆巨石直接砸在了城頭上,收割了幾名賊兵性命的同時,也把所過之處的防禦工事建築毀爲木屑……
不過說實話,其餘將卒興奮於拋石機的巨大毀壞力時,李曄卻只覺得乏善可陳。
別的不說,朝廷工匠造出來的拋石機居然還是靠人力發射,每發射一顆巨石,便需要幾十上百人通過繩索同時下拉拋杆。
如此落後的拋射方式,浪費大量大力倒還在其次,關鍵是,人每次發的力不可能是恆定的,何況有幾十上百人同時發力,這便必然導致拋石機的準度無法控制。
事實上也是如此,半個時辰,五架拋石機發出了近百顆巨石,卻沒有哪怕兩顆是擊中了同一目標的。而且越拋越近,等不了多久便又得重新調換位置。
李曄並不太懂這些機械物理上的知識,但將拋石機發射由人力改爲物力,應該還是能做到的……完全可參照後世蒙古的回回炮……
只是有這個必要嗎?
他真要有這個精力,還不如利用煉製出來的火藥,去搗鼓真正的大炮……
經過半個時辰的炮轟,隴州城頭上再無賊兵敢冒頭,而拋石機旁的人力也皆疲憊,李曄遂下令改爲五車輪番發炮,而前排的輔兵和民兵則趁機而動,手拿鐵鍬、杵、鑿、鏟等工具,再揹着或提着一簍簍泥土,前去掃除城外障礙。
這時城頭上的隴州賊兵在各自將校的刀劍威脅下再度冒頭。
方纔的一顆顆巨石雖帶給了他們巨大的心裏恐慌,也破壞了不少防禦工事,但其實幾乎未造成傷亡。他們拉滿長弓,開始向城下射出一撥撥箭雨。
箭矢滿空,如蝗聲大作。
不少輔兵和民夫從未見過這般場景,嚇得扔下手裏的工具,掉頭便跑。尤其是那些被臨時從吳山和汧陽徵調來的民夫,一個個嚎聲大哭,滿地亂躥。
可上了沙場便都是軍卒,哪管你其實只是個下地種田的農夫,凡於陣前脫逃者、臨敵退縮者,立斬不赦。
帶隊督戰的將校一遍遍大聲呵斥後,又下令斬殺了一批率先奔逃的民夫,這才制住了勢頭。繼續看押着輔兵和民夫們朝城牆靠攏。
其實單人弓弩都射程有限,還根本傷不了尚未接近城牆的他們。
他們也才稍稍安定些,走到城內賊兵設置的壕溝處便立即開始幹活,挖掘木樁、撕毀漁網、剷土填土……
正這時,城門處傳來一陣粗糙艱澀的吱吱呀呀聲,似是鐵鏈攪動。
隨後城門放下,殺喊聲大起,一隊軍卒從裏面殺將出來。
正賣力填埋壕溝的輔兵和民夫見了,頓時便忘了先前的軍令,又開始慌亂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