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唯獨記得三歲那年,滾燙的鐵鍋扣在他的腦袋上……
記得他看見娘,哭着想要找她,可娘卻抱都不肯抱他一下……
更記得,那麼長那麼長又很粗很粗的鞭子,照着他的腦袋就抽了過來……
他忘不了。
也許就是因爲恨她吧,所以纔會讓他將三歲發生的事情記得這樣深刻!
他曾經側面問過大哥二哥和五郎,他們都不記得三歲發生過什麼。
可他記得。
“哥,真的,我恨她。既然不喜歡咱們,爲啥要生下咱們呢?”
四郎趴在欄杆上,整個人就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一般。
無精打采極了。
安安沒有說話,過了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晚了,蚊子多,咱們回去睡覺吧。”
勸麼?
沒法勸。
就這樣吧。
娘反正都死了,弟弟恨就恨吧,還能咋地?
就這樣……也挺好的。
“嗯。”
四郎痛快的起身,哥倆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只有硃紅色的欄杆上,那幾滴水珠,似乎在無聲的證明着什麼。
……
第二天一大早,池棠等人出發去京城,池大山兩口子也出去發了清水鎮。
正巧池三河也要走,就和瑟琳娜帶着安安走了。
家裏就只剩下了池五湖和四郎五郎小鎖頭還有長生。
以及一個雲昭。
雲昭也是個知進退的姑娘,見家裏大人都走了,就也告辭離開了。
畢竟家裏沒有大人的話,她再留下就不方便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咱們先說池大嫂和池大山兩口子。
這兩口子快馬加鞭,在第二天上午就到了清水鎮。
梅花村的村民看見這兩口子,都在竊竊私語。
魏叔隔着老遠看見了,就開始轟人:“行了行了,一個兩個的別太過分了。”
池大山拍了拍馬兒,停下來。翻身下馬,問魏叔:
“魏叔看你是越來越精神了啊,這是幹啥去着?”
“我去釣魚來着。是來看你丈人丈母孃的吧?快去吧。”
魏叔樂呵呵的,裝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沒有過問。
別人家的家事,尤其是醜事,你明知道是醜事還追着問,那就顯得有些不是人了。
池大山也沒客氣,拿下一條子驢肉遞給魏叔:“魏叔,專門給你買的,包餃子喫!”
“哎呦喂,這咋好意思啊?”
“我可是聽我岳父岳母說過的,您沒少幫忙,這是感謝您的。”
池大山說着漂亮話,讓魏叔心裏舒坦極了!
這做人就是要做好人!
好人有好報啊!
他不圖這一條子驢肉,更喜歡別人誇他是個好人!
“大山你是個仁義的孩子,快去吧。”
“嗯,魏叔那我們先走了。”
池大山翻身上馬,拍了拍馬兒,就又噠噠噠的往前走了。
一日半的快馬加鞭,讓池大嫂有些受不住,臉色有些不好看。
不過讓她更難受的是梅花村村民對她的指指點點。
“這是鬧得人盡皆知了啊。”
又不是啥好事,咋就鬧的這麼大啊?
池大山抽了抽鼻子,無奈勸說:“事情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咱們多想也沒用處。走吧。”
這家裏好不容易過兩年太平日子,他現在是真的犯怵這種事情的發生。
不過誰又願意呢?
都是沒辦法的事情。
“姑姑!姑父!”樂山站在街頭的大梅花樹下,急切的打招呼。
兩人走近了,池大嫂才問道:“樂山你咋在這呢?”
“奶奶說姑姑姑父快到了,讓我來迎迎。”樂山說道。
池大山和池大嫂相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憂慮。
都讓樂山出來迎接他們了?
這得是多着急啊。
池大山直接下了馬,牽着馬和樂山一起並排走。
“樂山,你和姑父說說,到底咋了啊,咋這麼嚴重?”
這心裏實在是沒底啊。
樂山長得十分高大,如今不過十七歲,個頭已經快要趕上池大山了。
這孩子長相隨了他娘,性子卻是李明繁的翻版!
“姑姑,姑父,這眼看着就到了,你們自己問唄。我這當小輩的,不好說。”
樂山憨厚的撓撓頭,臉上還掛着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誰還能笑出來呢?
“你小子。”
池大山就只說了這三個字,就沒有再說了。
三個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家裏。
一進院子,靜悄悄的一片。
這很不正常。
農戶人家裏,誰家不養點家畜?
或是雞鴨鵝,或者是一條好狗,幾頭豬?
上次來的時候,家裏還養着兩頭豬一羣雞鴨。
一進院子就能聽見家畜的哼唧叫喚的聲音。
可這一次,什麼都很安靜。
仔細聽就會發現,是真的沒有一點聲音。
這就很不正常。
聽見外面的腳步聲,李大娘等人從屋子裏走出來了。
一看見閨女,李大娘就紅了眼圈,招招手:“你們來啦!來的這麼快,一定趕路了吧?娘去給你們做點飯?”
“娘。”
池大嫂快步奔走上前,拉住老孃的手,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娘老了!
頭髮都白了許多,臉上也充滿了疲態!
池大山見媳婦沒說話,自己便忙說了一句:“娘,我們不餓,就是有點渴。”
“快,屋子裏有燒好的涼白開,還放了冰糖。”
李大娘擦擦眼角,招呼姑爺。
姑爺可是嬌客。
李大娘捏着閨女的胳膊,一刻也不肯鬆開。
而李明繁媳婦就站在西上房的門口,並沒有出來,冷着臉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人。
似乎在看誰,又像是沒看誰。
不過……
“大嫂,你臉色咋這麼不好啊?是生病了?”
“哎呦,大嫂你這快進屋,別衝着風。”
池大山兩口子一看見李明繁媳婦那蒼白的像白紙一樣的臉色,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這大嫂是生病了?
好像還挺嚴重?
沒有預料中的白眼和責怪,李明繁媳婦愣了一下,轉而就是滿腹心酸。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手攥住了衣服,咬了咬牙,虛弱的說道:“妹妹妹夫來的可真快啊,看來孃的信裏,說了不少事情啊。”
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