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請報到名字的人到會議室來。”

    二樓的過道里,孫立平面朝外站着,手裏早有人遞來了喇叭,僅僅是宣讀個結果,不需要花多少功夫。

    “朱祥,阮浩,許力,……”

    王春生豎着耳朵,終於在倒數第二個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鬆了口氣,信誓旦旦的在李勝利面前打過包票,要是連第一步都跨不過去,那簡直太丟人了。

    “人都在吧?”

    “給你們十分鐘準備一下,十分鐘之後,準時開會。”

    孫立平宣讀過消息便轉身進屋了,樓下大片的工人嘰嘰喳喳的討論着,尋找着剛纔名單中的人物,提前巴結。

    ……

    下午兩點十五分,萬衆矚目的軋鋼廠聯合會議正式在大會議室展開,領導們和軋鋼廠的代表隔桌而坐,如同兩方陣營,井水不犯河水。

    “會議開始前,我先聲明一點,在場的所有人員,僅僅是商討軋鋼廠的改革問題,在後續的進展中,不會再承擔任何職務。”

    孫立平起身說道,這預防針不提前打好,還有人以爲進了代表團就相當於領了免死金牌一樣。

    果不其然,話音落下,代表團裏就有人露出失望的表情,顯然就是打着這個主意來的。

    “想退出的也來得及。”

    孫立平自然也是瞧見了,盯着對方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鋒利起來,只是那人縮了縮頭沒有吱聲,心裏打算着,能提前得到第一手消息也是賺的。

    “沒人站出來的話我就當所有人都同意了。”

    孫立平說完便拿出筆記本,已然是當做全體通過了,開始介紹起雙方身份。對於嚴福明和徐琪,雖然很多人已經認識了,但流程不能少。

    可當介紹到軋鋼廠這邊的人員,聽到朱祥的名字,徐琪擡頭看了兩眼,只覺得這人有些熟悉,思緒片刻纔想起來,好像在李勝利那兒聽到過幾次,不由的留意起對方,想着等會兒會上的時候,對方的話要是不過分,就多配合。

    想着拿過孫立平的名單,在第一名的位置看到朱祥的名字,後面標記的五千多票的顯得十分矚目,遠遠多於第二名阮浩。

    “呵~”

    他嘴角含笑,知道李勝利看重的人果然不簡單,至於後面孫立平介紹的其他人,他也沒有留意,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盤算着等會兒說些什麼。

    “下面我先說幾點,不做最終意見,大家可以先聽聽看。”

    會上,輪到嚴福明發言了,作爲第一責任人,他雖說和大家商議,但所有人還是拿出筆記本嚴陣以待,身份在這,無論與否,都有影響。

    嚴福明也知道如此,喝了口茶,帶着平易近人的笑容,等着大夥翻開筆記本,才繼續說道:

    “其一,是員工的賠償金問題,我個人的意見是準備一次性買斷工齡,比如你在軋鋼廠工作了多少年,就有一個對應的金額,按照工作年限逐年遞增。

    其二,由於公轉私的原因,很多人擔心後面的工作問題,這一點,我們可以和競標成功的新公司商議,爭取留下全部,或者絕大多數的工人,畢竟,這麼大的一批人才,培養也不容易,要是能留在軋鋼廠繼續發光發熱,這是最好的結果。

    其三,針對先前柏正羣留下的歷史遺留問題,工資拖欠,我查了一下,絕大多數工人的工資已經拖欠了將近四個月,在這一點上,我代表上面說一聲抱歉。”

    說到這兒,嚴福明站起身對着大夥鞠了一躬,足足有半分鐘,是做足了姿態。

    而其他工作人員也慌忙地站了起來,這一出,是嚴福明自作主張,其他人事先並不知情,所以顯得手忙腳亂。

    這也讓徐琪看向嚴福明的目光更加的厭惡,什麼人呢,僞君子一個,從來只是想着自己的仕途和利益,見小利而忘大義。

    “同志們……”

    而嚴福明坐在那裏,就像沒有看見一樣,臉色嚴肅的繼續着剛纔的話題,“現在已經是八七年了,在去年一年裏,有許多知名的企業永遠的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裏,這些相信你們也都有所瞭解,我就不一一舉例了。

    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鐵飯碗倒閉以後就是一種常態,這是上面經濟政策的調整,也是我們整個社會進步所需要經歷的切膚之痛。

    像軋鋼廠這種情況,繼續堅持公營只會加速耗費廠子的生命力,只有將企業交託與市場,才能讓它煥然新生。”

    最後的這一番話,嚴福明的意圖很明顯,試圖爲軋鋼廠的破產披上一層合理的外衣,對於柏正羣等人的錯誤是隻字不提。

    聰明人已經聽出味兒來了,有些別有用心的人還在鼓掌叫好。

    這裏面就包括孫立平,他起身瘋狂的拍着手,在整個會議室裏顯得極爲明顯,“好,嚴副市長這說得好啊,我們要響應上面的號召,積極主動的……”

    就當他狂添嚴福明的時候,偶然間的回首讓他的心涼了一半,徐琪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沒說完的話頓時嚥下了肚。

    這不清不楚的馬屁也讓嚴福明的面子成了笑話,本來還有人陪着鼓掌,這帶頭的沉了,掌自然也就鼓不下去了。

    尷尬的氣氛蔓延整個會議室,連對面的工廠代表也察覺到一些。

    “下面請徐部長說兩句。”

    迅速的說了一句,孫立平趕緊坐下,不想插手兩者的是非。

    而這邊孫立平剛坐下,那邊徐琪卻立馬站了起來,顯然已經急不可耐了,並且開口的第一句就打了嚴福明的臉。

    “同志們,我首先明確一點,軋鋼廠如今的窘境不是什麼特殊的原因,就是單純的人爲問題,這是事實,是不容更改的。”

    聽到這兒,嚴福明的臉色不禁難看起來,不光是因爲對方全盤否定了自己的解釋,更是由於這種說法會讓工作組在接下來的商談中佔據不利的地位。

    什麼?領導的責任,那廠子是不是可以不破產了,再找個英明的領導不就好了。幼稚……沒頭腦……這是十年前,嚴福明對徐琪的看法,只是如今,這種印象更深了。

    而面對這種火藥味十足的發言,孫立平等人不敢吱聲,連目光都不敢往那裏看去,真是一點回轉的餘地都沒有。

    會議室裏充斥着徐琪的聲音,但所有人的心思,都活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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