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輕輕敲着屋頂的房檐,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屋外有風,刮過古樸的寺門。

    初升的朝陽亙古不變的邁過了遠方的山丘。

    收回了託着下巴的手,水川關上了身前的窗戶,轉身望向屋內。

    “怎麼樣?”手中的髮圈將散落的長髮聚集,冴子微微低下頭,露出了修長的脖頸。

    “不怎麼樣。”水川搖了搖頭,隨手拿起了案桌上的髮圈:

    “如果那個玩意兒沒跑到我視線範圍內的話,那還不錯。”

    “……”綁着頭髮的手停頓了片刻,冴子擡起頭,呆呆的望了一臉無所謂的水川一會後,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來吧,你也快點。”

    看着水川依舊一臉無所謂的綁着自己潔白的長髮,冴子張了張嘴,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隨手關上身後的房門,紫色的雙眸靜靜的落在了遠處步履蹣跚的走進了鳥居的死體。

    但眸中雙目,卻帶着一絲恍然與失神。

    【但是,如果是冴子的話,應該有這種感覺的吧。

    我們並不屬於這裏,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絕對,絕對還有人在等着我們回去…】

    昨夜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入思緒。

    溼潤的風吹過樹梢,帶動着樹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眼前陽光在薄薄的霧氣中依舊明媚。

    但冴子的雙眸,卻在凝望中愈發空洞。

    水川的聲音哪怕時隔一夜,也依舊清晰的出現在耳邊。

    爲了不在這樣的世界裏暴露自己的軟弱,冴子一直在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回憶,但是…

    她又如何不知…

    這場災難太過突兀,就像是空洞的氣泡被外界之人突然塞進了什麼,又好像被帶走了些什麼。

    這些日子裏,冴子也並不是沒有對如今的世界升起疑惑的情緒。

    那天在劍道部睜開眼後那對眼前一切熟悉事物的陌生與生疏。

    離開部場後在發現死體出現的第一反應爲什麼是去救下一個並不相熟的校醫。

    明明早已習以爲常,卻會對區區一個學弟表現出的好感發自內心的反感?

    還有…水川。

    靠着身後的房門,冴子輕咬朱脣,眉頭微擰,眼中滿是不解與疑惑的神色。

    水川是與自己一同長大的水川家繼承人,是從小到大從未分離的摯友,是一個很坑,但一起戰鬥過很多次,能相互託付的女孩。

    這是腦海裏的記憶告訴冴子的,不會有錯。

    但…

    水川家不是沿海嗎?爲什麼會從未分離?爲什麼沒有一起長大的記憶?既然一起長大,爲什麼她會在大會時作爲其他高校的代表出現在自己眼前?爲什麼自己當時會突兀的邀請她一起用餐?爲什麼自己會在大會結束後轉道去那個沿海城市?爲什麼明明是摯友,自己卻需要她的親口訴說才知道她的雙親離世?爲什麼她會住在自己的家中,而自己習以爲常?

    爲什麼,自己會有很多次在戰鬥裏與她相依爲命的錯覺?這些年裏自己有真的參與過戰鬥嗎?

    鋒銳的氣息從身前轉瞬即逝。

    冴子回過神。

    身前,水川正一臉不爽的甩去了長刀上黏稠的黑色血液:

    “你在幹什麼啊!你是出來處理掉自己的嗎?”

    長刀歸鞘,兩人身前那道緩慢的身影重重倒地。

    “…抱歉。”沉默了片刻,冴子單手抱着手臂,微微低頭,望着身旁。

    握緊的右手中,一枚黑色的珠子若隱若現。

    還有…這是什麼…

    爲什麼長瀨也有…

    爲什麼每次握緊,自己都會有一絲不滿…

    就好像…這東西自己應該有很多一樣…

    “……”猩紅的雙眸在冴子握緊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水川緊了緊握着刀鞘的手,抿了抿嘴脣,收回了目光。

    “走吧,你不是說要去高城家拿種子嗎?”

    “…嗯。”

    …………

    地下堡壘內。

    美智子打開了觀察室內電燈的開關。

    望着下方肆虐整個空洞的裂紋。

    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

    隨即,暈眩感如海浪般襲來。

    “不,越到了這個時候我越不能偷懶。”豐腴的身軀輕靠着整潔的玻璃,美智子緊咬着紅脣,望着玻璃中自己虛幻的倒影,輕輕搖了搖頭,試圖甩開腦中的沉悶:

    “這個世界的基本盤已經建立,有了雪之下家的輔佐,平冢應該也能輕鬆的維護,如果主人回來,哪怕不能再一次融合世界,也能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便利。

    只是…這樣值得嗎…”

    手腕與掌心遍佈了割裂的傷口,一遍遍恢復,又被一遍遍撕裂,腦海中的記憶又有如遇到了橡皮的鉛筆字跡般,每次沉睡過後,便會以不易察覺的方式被抹除些許。

    然後,又被強加一些並不存在於曾經的記憶。

    兩道記憶交織,不間斷的發生碰撞,每一次的更改與回憶,都如猙獰的巨錘般,砸向腦海。

    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一遍遍的爲平冢靜等人回憶,以至於如今,偶爾之間,美智子也會懷疑自己做的是否正確。

    是否,任由她們將主人遺忘,纔是主人希望看到的…?

    “轟——!!”

    塵埃,從頭頂墜落。

    感受着來自四周的震顫,美智子低下頭,猩紅的雙眼緊緊的望着下方那耗盡了數十位戰術人形纔打開的裂紋。

    一抹憂慮的色彩突然從眼中升起。

    那裂紋如同無數只蜘蛛同時編織般,凌亂的撕裂了整個地下空洞,甚至攀附着,遍佈了整個崖壁。

    如果讓美智子用一個物體來形容世界的壁壘。

    那就像一枚閃耀着熒光的鑽石。

    堅硬,卻又能毫無延伸的可能。

    只有完整與,轟然破碎…

    而美智子擔心的便在這裏。

    強硬擊碎世界壁壘所造成的裂紋範圍太廣,倘若在某一刻突然破碎。

    那麼,碎裂的壁壘是人形身前的那一塊,還是所有裂紋的範圍?

    這麼粗暴的打開後,迎接自己等人的是平穩寂靜的虛空,還是兇惡貪婪的黑洞?

    “轟——!!”

    不等美智子整理思緒,猙獰的黑色巨錘便再一次重重的砸在了遍佈於空氣中的裂紋上。

    望着眼前那道在自己攻擊下彷彿擴寬了一絲的黑色裂紋。

    人形放下了手中的巨錘,轉身望向上方觀察室內凝望着自己的美智子。

    “辛苦了。”眼瞼微低,美智子輕聲開口。

    “不…抱歉。”看着手臂上突然破碎消散的一片組織,搖了搖頭,人形望向四周。

    曾經的數百位戰術人形,如今僅僅只剩下了不足四十位。

    但即便這樣,離達到目的卻依舊遙遙無期。

    猙獰的巨爪搭在了伸來的骨手上。

    望着眼前注視着自己的‘怪物’,骨手主人森冷的面孔在這一刻露出了平和的神色。

    最後,望着其化爲黑色的熒光,加附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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