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邊果然坐着個人,不是旁人,正是晉王的女兒,赫連初棠。
女孩兒穿一襲粉粉的對襟小襖裙,頭上梳着雙丫髻,用絲帶綁着,打了個兩個可愛的蝴蝶結,多餘的絲帶垂下,除此之外,沒佩戴任何珠釵。
她長相隨沈鶯鶯,生了一雙圓圓的杏眼,靈動無辜。
“小八哥哥……”女孩兒開口,聲音又乖又甜。
小八望着她,後背起了一層冷汗,因爲她手裏拿着鎖鏈,鎖鏈是金的,上面用緞帶打了好幾個漂亮的蝴蝶結。
外面夜黑風高,車內明珠生暈,柔白光線照出女孩兒面上甜甜的笑容,她手裏的鎖鏈透着一股子詭異的精緻,令人不寒而慄。
“你想做什麼?”
小棠棠將食指豎到脣邊,做了個噤聲手勢,然後彎着眉眼傾身過來,親自將他背後的繩子解了。
小八被綁了太久,雙手終於得到解放,然而還沒來得及活動兩下,就被她強行用冷冰冰的金鎖鏈鎖住。
小八垂下眼睫,斂去眸底的情緒,啞着嗓子喊,“小姑姑……”
女孩兒置若罔聞,將鎖鏈另一頭攥在手裏,聲音好乖,“小八哥哥以後只能陪我一個人玩兒。”
小八擡眼對上她,目光復雜。
小棠棠完全無視他的表情,自顧自地說:“我還有一個金色的籠子,你一定會喜歡的。”
這是要囚禁他。
那麼乖的一張臉,那麼乖的一雙眼睛,那麼乖的一副嗓子,誰能想到內裏竟然藏着如此病態的偏執?
小八的眼睛再度被蒙上。
夜風呼嘯,蜿蜒的官道上只有這一輛馬車在徐徐前行,車廂外掛着兩盞羊角燈,光線朦朧,從遠處看,像只巨大的螢火蟲,說不出的詭異。
小八很少出城,對城外的地形不熟悉,更何況他現在被蒙着眼睛,光用耳朵也聽不出自己到底經過些什麼地方,又將去往什麼地方。
處在這種移動的狹小空間內,很容易讓人產生疲勞感。
不知走了多久,小八開始犯困,起初他還能咬咬舌尖靠疼痛堅持一下,後來眼皮實在撐不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不是很安穩,夢裏一直是顛簸的,他夢到一根打着緞帶蝴蝶結的金鎖鏈,一個雕着精緻花紋的金籠子。
籠子裏是他,女孩兒蹲在籠子外,對着他笑得好甜,一聲聲喊他“小八哥哥”。
再醒來時,入目一片昏暗。
小八動了動,胳膊肘撞到堅硬的東西,帶動手腕上鎖鏈嘩啦啦響。
這應該是一處暗室,除了牆頂換氣孔篩下來的一縷光,再沒有多餘的光線。
小八藉着那縷光,隱隱約約看到困住自己的是個籠子。
他想起來了,她給他準備的,金色的,籠子。
外面突然傳來動靜。
小八安靜下來,蜷縮在籠子一角,不多會兒,就聽到石門轟隆隆打開的聲音,有人打着燈籠走進來。
暖黃的燈籠光線照得女孩兒面色柔和,那雙圓圓的杏眼水汪汪的,更顯無辜。
她另外那隻手拎着食盒,將燈籠掛在牆上後走到籠子前蹲下,白嫩的小手先掏出鑰匙打開籠子,再打開食盒盒蓋。
飯菜的香味兒很快飄了出來。
三菜一湯,全是小八的口味。
從被綁到現在,小八一口水沒喝一口飯沒喫,早就餓了。
聞到飯菜香,他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
女孩兒望着他上下滑動的喉結,眼神格外癡迷。
等收回視線,她端着小碗,用筷子連菜帶飯挑起喂到小八嘴邊。
小八稍稍偏頭避開,“你準備關我多久?”
女孩兒軟聲哄他,“小八哥哥,你要乖乖喫飯哦,否則會餓肚子的。”
很軟很溫柔的聲音,可小八絲毫不懷疑一旦他敢抗拒喫飯,她會毫不猶豫讓他餓上幾天幾夜。
張開嘴,小八就着她的手喫下了第一口飯。
小棠棠見狀,滿意地彎起脣角,又繼續給他喂,期間還不忘給他喝湯。
身處這樣的境地,小八沒有喫飯的興致,純屬是爲了讓自己能保持體力,吃了幾口大概感覺不到餓了,他便搖搖頭。
但很顯然,他低估了女孩兒的偏執欲。
她直接無視他搖頭的動作,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繼續喂。
小八被迫喫下那碗飯,一直到喝湯的時候被嗆到咳了起來她才停下,掏出一方粉粉的絹帕,動作溫柔地給他擦了擦脣角。
小八望着她,女孩兒的眼睛很圓很黑,甜美得過了分。
“小姑姑,放了我吧。”
女孩兒收了帕子,對他笑,“小八哥哥以後只能陪我一個人哦。”
小八無奈,剛準備說點什麼,就見她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匕首來,在燈籠下閃着冷嗖嗖的寒光。
她說:“以後小八哥哥手不聽話,我就割手,腿不聽話,我就割腿,讓你永遠留在這裏哦!”
無辜又懵懂的語氣,卻聽得人頭皮發麻。
小八心裏針刺一般,扯着疼。
他喜歡她的時候,以爲她只是朱府的一個小丫鬟。
他甚至在心裏想過,將來要怎麼說服爹孃讓自己娶她。
可後來小棠棠身份暴露,他才知道,他們之間隔着的不是身份,而是輩分。
聽說晉王在很多年前就有用鐵鏈鎖晉王妃的習慣,娘說這是一種病,心裏的病。
原來這種病還能傳給下一輩麼?
他註定了不能娶她,她如何怨他恨他,他都能理解。
可他不想看到她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棠棠。”小八終於肯正正經經喚她一聲,“我已經成親了,你把我鎖在這兒,算什麼?”
“今天是我的生辰。”女孩兒纖長的睫毛像兩扇小翅膀,脣角彎出甜美的笑,“算禮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