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飼蛟 >第24章 第24章
    白嬌料到了猙的回答,她攤開手心,裏面站着一隻活靈活現的小豹子,只不過頭上生了只尖尖的角,赤紅的皮毛上還帶了些花斑,五條尾巴懸在身後。

    “怎麼樣?”白嬌一臉驕傲,“幻形術我如今可是學的很好。”

    猙愣了愣,他擡起的手越過了這隻縮小版的猙,碰觸到了白嬌的臉上。

    觸感冰涼柔軟,和當年一樣。

    連肆炸了。

    他都還沒有摸過蛟龍的臉!

    白嬌不高興的呲了呲牙,引得猙趕緊安撫她,“臉上粘了些餅屑。”

    蛟龍張口就要去咬,嚇得猙趕緊抽回手,“怎麼回事兒,長大了還改不了咬人的毛病。”

    連肆難得的因爲這句話,對猙產生了一些同病相憐。

    白嬌不說話了,她下巴微擡,垂眼看猙。

    這眼神太容易引起他一些不好的回憶了,按照正常來說,下一秒他就會被蛇尾繞住脖子然後甩飛出去。

    猙趕緊雙手護住自己的脖子,跳離了白嬌的攻擊範圍。

    “別生氣,”猙落地時變回了原樣,他站在火光交界處,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覬覦寶物之人,我會幫你處理掉。”

    猙回到了巫族隱藏的山谷洞穴之中,他幾步就跳上了視野最好的位置。

    那裏鋪了柔軟的毯子,伸了個懶腰他就準備睡下,晚上遇到了小白蛇,這讓他心情不錯,就什麼事兒,他可以明日睡醒了再說。

    “大人,如何了,”一名全身上下穿着黑衣的男子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詞,“我是說,請問晚上如何?”

    猙翻了個身,明知故問,“啊,你是說殺掉南荒巫主的事。”

    “是的。”男子答道。

    “這事兒,你們還是算了吧。”猙說。

    看在你們供奉了我這麼久的份上,只要你們不再有這個念頭,我也就當作不知情,給你們有多遠躲多遠的機會。

    男子明顯一頓,他下意識問,連尊稱都沒有了,“……你是什麼意思?”

    這個人類怎麼聽不懂?平日裏瞧着還算是機靈,今天怎麼問個沒完。

    “別去打南荒巫主的主意,”猙動了動身子,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準備入睡,“好了,別打擾我,滾吧。”

    男子不敢再多說什麼,面前這隻妖怪生吞掉一個族人,甚至不需要耗費太多的力氣,在它的眼裏,人類和訛獸們的區別無非就是好不好喫而已。

    不過還好,他有的是辦法讓它付出不聽話的代價。

    男子恢復了原本謙卑的樣子,倒退着走了出去。

    第二天,連肆讓侍衛長留在鎮裏打探情報,兩人帶着鵷雛到了昨晚與猙分別的地方等了許久,但猙並沒有出現。

    山風一陣一陣的吹來,鵷雛的小翅膀撲扇着,“好臭,是腐敗的味道。”

    白嬌也聞到了,風吹來的鐵鏽味不僅有屬於人類的,還有訛獸,以及猙。

    丹薰山是一片山脈之中幾座連在一起的山,中間一處凹陷的山谷,就是巫族隱藏的地方。

    白嬌幾人跟着腐敗的味道前進,找到了這處平日裏用濃霧遮掩的山谷。

    山谷裏似是經歷了一場戰鬥。

    本就是西北高東南低的地勢之中有一條細細的水流橫穿而過,此刻這條水流邊橫躺着許多隻訛獸的屍體。

    沒有人類的蹤跡,也沒有猙。

    鵷雛觀察四周,她小心的開口,“白嬌姑姑,溪流源頭好像有一股濁氣。”

    白嬌不疑有他,身爲妖物的他們早已習慣這些伴隨生長的腐敗之氣,而鵷雛雖也是妖,但祖鳳血脈畢竟是擁有灼燒一切腐敗的力量。

    往東南方向走了沒多遠,白嬌就看見猙躺在一塊突出的平臺之上,幾個身着黑衣的人正合力要把它巨大的身軀推落下去,懸崖之下是一口深不見底的瀑布。

    望風的黑衣人見到有陌生人趕來,連忙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帶着幾人往平臺之後的樹林裏跑。

    可此時猙已經有大半個身子懸在了平臺之外,搖搖欲墜。

    白嬌顧不得逃走的幾人,她從平臺之下往上飛,硬生生的扛住了猙往下落的身體。

    好重。

    猙該減肥了。

    白嬌沒有辦法,幻回爪子嵌進了猙厚實的肉裏,艱難的將他推回了平臺之上。

    落後幾步的連肆趕緊上前查看猙的情況。

    “是巫草,”連肆眉頭一皺,“鵷雛快去準備水。”

    幾桶水灌了下去,猙的呼吸緩慢,眼球微顫,似是感受到了白嬌的到來,他勉強睜開眼,“…小白蛇,我真是低估這羣人類了。”

    剛纔太過緊張,此時此刻的稍微放鬆下來的白嬌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她眼前一黑,感到滿滿的怨懟與痛苦時刻沖刷着她的理智。

    她如往常那樣搖頭晃腦,試圖將這些聲音驅逐出去。

    鱗片漸漸顯形,自四肢攀附上臉,特有的鱗片張合,令人毛骨悚然。

    好在連肆和鵷雛忙着繼續給猙灌水緩解他體內的巫草毒性,並未注意白嬌的樣子。

    此刻纏繞蛟龍身上的死氣猶爲明顯,銀白色的鱗片彷彿也失去了光澤般的立了起來。

    喫掉他——

    不可以!

    那麼別的人呢——

    誰?

    那些傷害猙的人,你知道的,人類都是貪婪的,那些打在你身上的東西,不也是他們留下的——

    可是……

    沒有可是,殺掉他們,讓他們付出代價,否則他們永遠不會認錯——

    丹薰山頂的雲越積越厚,顏色也越來越深,山腳下的人們都停下了手中的生計,擡頭看去。

    侍衛長也意識到了山頂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定是與蛟龍有關。

    他將手中理好的消息往懷裏一塞,就往積雲的地方趕去。

    好在猙是個皮糙肉厚的妖怪,不然換了誰吃了這麼多的巫草,說不定都撐不到他趕來。

    連肆喘了口氣,他一直背對着白嬌,並未發現蛟龍的變化,直至鵷雛的小翅膀戳了他好幾下,他纔回頭。

    疑問還未來得及脫口而出,就見到厚重雲層之中若隱若現的鱗片。

    這不是連肆第一次見到蛟龍的樣子,但那巨大到覆蓋丹薰山的身軀,還真是第一次見。

    雲中的鱗片緩緩的移動了起來,隨着蛟龍飛舞的速度越來越快,周邊匯聚的黑雲也越來越多。

    鵷雛害怕的躲進連肆的頭髮中,“連肆巫主我們快跑,姑姑要把這裏給變成大水潭。”

    連肆歪了歪嘴角,很是無語,他也想跑啊,但是條件不允許。

    “怎麼跑?你提的動猙,還是我背的動?”

    鵷雛小聲的在他耳邊說,“我們兩個跑,把他扔在這裏。”

    連肆認命似的伸手把腦袋上的鵷雛抱了下來,囑咐她,“你在這裏看着猙,我去勸白嬌。”

    話說的漂亮,但是怎麼勸?這是一條動不動就會不高興的蛟龍,而且不論她高不高興她都咬人。

    像是想到了什麼,連肆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了。

    此刻黑雲中積壓的雨水已經兇猛的落了下來,連肆好不容易爬上了最高點,他環顧四周才發現幾十名巫族人正抱團躲在一處石洞裏,他一下子對上了幾十雙瑟瑟發抖的眼睛,不免有些錯愕。

    “等會再找你們算帳!”他罵道。

    蛟龍自雲層之中探出腦袋,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找到了連御,“躲開,連肆。”

    連肆擡頭看着白嬌,他看得出蛟龍此刻正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憤怒,“你要殺死他們嗎?”

    “當然,”浮在空中的蛟龍開口,再次催促道,“沒有誰可以這樣傷害猙。”

    連肆回頭一望,那些人似乎是被蛟龍嚇壞了,他內心嘆了口氣,“不行,白嬌,你要把他們交給我處置。”

    白嬌似乎在連肆的話語中明白了什麼。

    內心那個聲音同時響起。

    他要留下這些人,他不會殺掉這些人,你忘了嗎?連御就是這樣騙你的——

    你很難從蛟龍的臉上看出它的喜怒,但連肆就是感知到了白嬌的焦躁,但他無從知道這些焦躁從何而來。

    “你讓開——”蛟龍看着連肆,發出了最後一次警告,“讓開。”

    “別再讓她染上人類的生死。”白澤的囑託言猶在耳。

    連肆下定決心般,暴雨聲聲,他已經被淋了個透徹,雨水順着眉骨流到了眼睛裏,他眼也不敢眨的盯着蛟龍暗紅色的眼睛。

    “白嬌,你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個公平的答案。”

    你看,我就說了,人類是騙子,就算你不喫掉他,但他始終是人類——

    喫掉他喫掉他喫掉他喫掉他!

    來自曾經與現在的疼痛終於完全包裹了這條蛟龍。

    衆目睽睽之下,蛟龍毫不猶豫的張開口,將巫主吞了下去,墜落瀑布之下。

    暴雨也隨之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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