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已經消失在了路的盡頭，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只剩下她一個人。
孤零零的小姑娘揹着小書包，迷茫的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她默默地流着淚，哭着哭着，就長大了。
身上的揹包變成了舞蹈服，腳下的街道變成了明亮的舞臺。
無人的眼前，也出現了數萬人。
他們在喊她的名字，在爲她揮手吶喊。
滿天都是呼喊聲。
燈光逐漸暗淡，她喘着氣，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沉重，漸漸演變成驚人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世界徹底黑暗後，韓星迷茫的伸出手想去抓個可以讓自己安心的東西。
她兜兜轉轉了許久，磕磕絆絆，摔倒又爬起，一路摸爬滾打。
出口迎接光明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隻手。
那隻手是冷白色的，修長的好看，它穩穩的抓住了韓星亂抓亂摸的髒兮兮的小手。
一陣溫暖順着掌心滑進她的心窩裏，也帶來了他身後全部的光。
他沒說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也沒做什麼感天動地的事，他只是來了，只是牽起了她的手，拉着她退出身後一望無際的黑暗，走向出口。
男人彎下腰，親手拂去了她裙子上所有的灰塵。
韓星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孔，“你怎麼來了？”
陸聽聞抹掉她眼角的淚，“來接你回家。”
“爸爸媽媽不在了，我可以陪你，是他們讓我來找你的。”
“跟我回家好不好啊？”
夢裏的韓星點了頭，“好。”
夢外面，陸聽聞抱着她輕輕搖晃，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
他說：“我們回家去做好喫的，買好多好多漂亮的裙子，去玩好多好玩的地方，然後下輩子一起去找爸爸媽媽。”
韓星哭着睜開了眼睛，淚水滾燙，順着她的眼角，滑進了頭髮中，溼溼的，讓人迷茫。
她差點沒分清現實與夢境。
陸聽聞在抱着她，在一個她做夢哭醒後的時候，陪着她。
是夢嗎？
感覺又不像。
畢竟這幾年，她做夢都不敢這麼貪心。
他還陪着她。
他沒有提過半句陸家的那些人那些事的原委。
也或許他跟自己一樣難過，一樣的無助，一樣的絕望……
但他從不提，也不問自己。
“陸聽聞，那些事都是我做的。”她啞着嗓子開了口。
陸聽聞親吻了下她溼潤的眼角，“我知道。”
她抓着惡瘡去面對現實，“你媽媽是我讓人害的。”
“嗯。”
“你姑姑的公司是我弄破產的。”
“嗯。”
“你外公外婆是我讓人去通知的。”
“嗯。”
陸聽聞都知道。
韓星望着天花板，時隔多年，她終於有勇氣再提起那些年的事。
“警察沒跟你說吧？”她失神，“你姑姑人脈廣，你外公外婆認識的人更多，陸霆縱然沒有說實話，但他們明裏暗裏是知道了的，所以當初我拿着照片找過去的時候，他們只有錯愕，沒有震驚。”
“錯愕什麼呢？”韓星笑了，“錯愕的是我居然是兩個死者的女兒，他們並不震驚陸霆殺了人。”
所以，他們真的不知道陸霆做了什麼嗎？
她看向陸聽聞，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那個人是專打殺人案官司的，你姑姑一年之內給陸霆的賬戶打了六次錢，一次一千萬，如果只是傷了別人，有必要打那麼多錢嗎？你告訴我，你姑姑知道嗎？”
韓星深呼吸，“你媽媽……”
她的眼淚突然滂沱，“你媽媽在我父母死後的第二個月，從法律上斷絕了你跟陸霆的父子關係，可是後來又撤銷了。你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陸霆一旦殺了人，會影響到你的以後，你說，你媽媽知道嗎？”
“我是真的特別恨他們。”韓星自言自語，“我不是恨陸霆殺了我爸媽，那是我爸媽的命！我是恨爲什麼讓我爸媽被按上自相殘殺的罪名！你知不知道當年那件事在國外是怎麼處理的？那些人說是我爸媽有精神病！他們發了病自相殘殺然後死掉的！”
“可那些事，都被藏起來了，都被蓋住了，除了我沒人知道，可那年，我還在讀小學。”
我什麼都做不了。
“對不起。”陸聽聞突然開口。
韓星看着他，“爲誰？”
爲誰在道歉？
“我爸，我媽，我姑姑，我全家。”他目光發紅，“還有我。”
他們讓你承受了那麼多，所以對不起。
我沒再你最無助的時候陪在你身邊，所以對不起。
韓星怔怔出神，“陸霆到死，都不認罪，也沒一句道歉。”
所以我恨啊。
恨不得把他挖出來再判他一遍。
“天這麼亮了啊。”韓星看着窗外溫暖的陽光，緩緩的笑了。
陸聽聞突然抱住她，那樣的緊。
韓星貼了貼他的耳朵，“對不起。”
他愣住。
“我知道你跟我一樣，都是受害者，我不應該把那些強加在你身上的，可我會忍不住怨恨你，怨恨你怎麼就是他的兒子，如果你不是，我不會痛苦，我會手起刀落，一個個除乾淨，哪怕把我自己搭進去。”
她冷靜了下來，把所思所想全部擺在了陸聽聞的面前。
“我會恨他們，可能會恨一輩子。”
如果要跟他繼續在一起，務必會再遇到他的家人。
“我不會原諒他們的，陸聽聞，我不想騙你。”
“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們，我只是想看見你而已，如果你想，你可以再去結婚成家，我們再也不會見了。”
爸爸媽媽走了。
這一次是真的走了。
所以她是不是該試着放下了？
可即便放下，也只是放下那些執念，仇恨不會，永遠都不會。
“你或許會怪我。”韓星脫離了他的懷抱，緩慢的下牀，“可我首先是一個女兒，因爲成了他們的女兒之後，我才被世界接納，成了一個人。”
既然是個人，那就要有是非曲直的，感情只是塑造一個完整靈魂的某個因素，並不是必需品，更不是全部。
如果非要有個順序，那就是先是女兒，然後是人，再是陸聽聞的女朋友。
那麼事情的處理方式，韓星也會按照這個順序。
先爲父母，再爲自己，最後再考慮情感上的得與失。
“這就像當年的我們，都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家人。”韓星拉開了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