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餐桌上的午餐讓她停下了腳步。
回望當年,也是這樣。
他做好飯等着她,或者在醫院忙完,抽空回來給她做晚飯,然後再去忙。
那是生活。
如今的她,卻是一隻腳踩着‘生’,一隻腳踏着‘活’,沒了人氣兒。
手被人握住。
韓星側眸。
陸聽聞拉着她坐下,親自給她盛了一碗粥,並遞上了筷子。
他默不作聲的先拿起筷子給她夾菜。
韓星看着他喫,房子裏安靜的不像話。
“他們住在晏城,我工作可能會調到京城,如果你在京城落了腳的話,我可以兩邊跑。”
韓星眸光輕動了下。
陸聽聞低着頭,“不見他們。”
“你做你自己,其餘的我來想辦法。”
他好像拿不住筷子了,啪嗒一聲放在了桌上。
陸聽聞抖着手點燃了一支菸壓制心裏的那團氾濫成災的情緒。
他終於敢直視此時韓星的目光,他一字一頓:“我陪你,你怎麼樣我都想在你身邊。”
家可以不回。
你做你自己,我抽空回家看看就是了。
你不需要面對他們,不需要非要揭過去痛苦,也不需要原諒。
韓星問:“你不遺憾嗎?”
遺憾沒有一個還算完美和諧的家庭。
他說:“我沒理由要求你,爲了我原諒那些。你以前爲我做的,是你自願,是你看得起我,我得到了那些是我的榮幸。”
“你不做,纔是理所理當。”
沒有誰必須爲誰,我們都是一個個體。
但你做了,我開心;你不做,我理解。
“況且……”
陸聽聞頓了頓,“兩個人的結合本身就是單純的組合出來一個新的家庭,我不贊同某個人非要融入到另一個家庭,不然就不是一家人的那種想法。在我眼裏,那跟拐賣的性質沒什麼本質區別。”
韓星看了他好久好久,久到飯菜都涼了,眼睛也幹了。
她閉了閉眼睛,“有眼藥水嗎?”
陸聽聞起身去找。
在一名醫生的家裏,除了手術室找不到,其餘的都不困難。
“仰頭。”陸聽聞扣住她的下顎。
他撐着她的眼皮,輕輕擠了兩滴眼藥水進去,兩隻眼睛都滴完,他拖着韓星的後腦勺,讓她閉眼休息。
大約兩三分鐘過去,她睜開眼睛,雙眼清清涼涼的。
眼底是倒着的陸聽聞,他在笑,“眼睛更亮了,跟星星一樣亮。”
“我跟星星誰亮?”她笑問。
“你。”
韓星挑眉。
陸聽聞緊盯着她明亮的眼:“沒了你的星星,就是塊平平無奇的石頭。”
因爲有了你,一切纔有意義。
不然,我沒那麼喜歡星星。
他們終於敢正視從前了,心結出現了一根可以拉扯的繩,陸聽聞攥着她的手拉住那根繩,一點點的,一點點的……
試圖解開。
韓星洗了把臉,清清爽爽的過來喫飯。
她好像總是有那種非凡的能力,可以很快把情緒隱藏。
所以方諾有句話沒說錯,韓星適合演繹,因爲她太會裝了。
無論是作假的意思,還是容納的意思。
午飯韓星喫的很香,並且添了兩碗飯。
喫飽喝足後,陸聽聞摸了摸她還紅着的眼睛,“要不要再睡會兒?”
“不睡,你有事要做嗎?”
“也沒什麼事,就是練習。”
韓星:“那我陪你。”
這棟房子是陸聽聞買的。
其實韓星是驚訝陸聽聞居然能買得起京城的房子的,而且這房子明顯不便宜,小型別墅,該有的都有,地理位置也不偏。
書房裏。
韓星坐在桌子對面,懶洋洋的翻看着一本從書架上隨意抽出來的書。
而陸聽聞在另一邊,正在做手術縫合練習。
這些本事不能落下,一旦時間太久不碰容易生疏,所以陸聽聞閒着的時候,多數都是在練習。
看着看着她就睡着了。
陸聽聞縫合好一次後一擡頭,就看見午後的陽光照在了她的臉上,暖洋洋的,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陽光形成了一道光柱,光柱之中,偶有一些飛沫在空氣中飛舞。
當氣流吹過,那些弱小的東西隨波逐流,匯成了一條波盪的線條。
那是風的形狀,也是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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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星睡醒坐起來的時候,陸聽聞還在那縫,她揉了揉眼睛:“你不累的嗎?”
“習慣了。”陸聽聞放下手裏的東西,把一旁的水杯推向她,“喝點水。”
她捧起來喝了兩口,“晚上我回去了。”
陸聽聞愣了下,沉默半晌:“不留下嗎?”
他想跟她一直在一起。
“不啊。”韓星又恢復成了平時笑眯眯的樣子,“怎麼,陸教授想我留下啊?”
“嗯。”陸聽聞大方的承認,“你不在,我應該是會失眠的。”
這句不是爲了哄她,而是真的。
韓星剛要說什麼,手機響了。
她接聽,“喂?”
電話裏裏的方諾不知道說了什麼,韓星的笑容一寸寸消失。
“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韓星一句話沒來得及說,起身往外走。
陸聽聞緊跟着出去,他直接拿起韓星的車鑰匙,“去哪裏?”
上了車,韓星的臉色有點白,“寵物醫院。”
陸聽聞沒有多問,開着她的車朝着她報的寵物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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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分鐘後,車子還沒停太穩,韓星就跳了下去,她朝着醫院裏面狂奔。
方諾一直在一樓等她,“這裏!”
幾個人趕到手術室的時候,韓星站在門口沒敢往裏面走。
她的眼前忽然黑了下,然後才慢慢的走進去。
非常大的一張手術檯上,正躺着她的小驢。
醫生惋惜的搖頭:“它長了個瘤,發現的時候就是惡性的了,沒辦法了。”
瘤……
韓星看着小驢起起伏伏的大肚子,她彎下腰,摸了摸它的大腦袋,“小黑?”
小驢眼睛還是那麼漂亮,就是這會兒快睜不開了。
可當看見韓星時,它好像在掙扎着要起來。
韓星抱住它,一下一下拍着它,“不起來了,我們不起來了,我……我最近太忙了,我還沒有安頓下來,沒來得及把你接回去,你怎麼……沒等我一下啊?”
她像是在疑惑。
小驢的喘息非常困難了,它瞪着腿,固執的非要站起來。
到底是頭小驢,韓星阻止不住。
它掙扎着下了手術檯,然後顫顫巍巍的站在那裏。
韓星看着它那個樣子,心都沒了知覺。
於是,她輕輕地,踮着腳,只是將一條腿搭在它的背上。
小驢努力的想要往前走一步,可哪怕韓星沒有騎着它,它僅僅邁出去一步,就突然倒地。
它倒地後一直看着韓星,好像在說:它想再馱主人一次。
韓星坐在地上抱着小驢,然後,親眼看着它的肚子不再起伏。
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陸聽聞走過去蹲下,“它去找爸爸媽媽了,爸爸媽媽那麼溫柔,肯定會把它照顧的非常好。”
韓星想念父母的時候都只是默默流淚,可在這一刻,她突然崩潰似的大哭,像個孩子一樣,整個寵物病房都是她撕心的哭聲。
他心疼的把人摟進懷裏。
韓星的聲音碎掉了,絕望至極:“陸聽聞……我沒有小驢了,再也不會有誰馱着我去買早餐,拍照時搶我的鏡頭了……”
“它只離開了我一個月,怎麼就……”
她傳遞出來的痛苦太揪人心,方諾都忍不住哭了。
“我來。”陸聽聞突然應聲。
他抹掉韓星的眼淚,輕聲保證:“以後我做你的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