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孃年紀大了,侄子年紀還小,五個哥哥又沒了,家裏只剩下他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
如果連他也死了,他的爹孃和侄子,那纔是真的不能活了。
他想活,想活的很成功,讓爹孃不受苦,好好把侄子撫養長大,替他們紀家光宗耀祖。
你以爲他不想?
握着拳頭的他,雙眸含淚,緊緊的盯着饅頭,盯着。
都說不喫嗟來之食,這是文人的氣節。
可他若是死了,他的爹孃和侄子,該怎麼辦?
如果文人氣節將由他帶走他的爹孃和侄兒,他那這個文人只能被稱爲小人。
淚水滴落在牀板邊緣,與這深棕色混爲一體
他不是爲了自己,他是爲了年邁的爹孃,還有年幼的侄子。
爹孃省糧給他,侄子也省糧給他喫,只有他矯情着要死要活,他配死嗎?
死後下黃泉,到了奈何橋上,要如何跟五個哥哥交代爹孃和侄子的事。
他就是個自私鬼,連九歲的侄子都知道撒謊省下糧食給他,他卻不願面對這個還有善心的人世間!
他真的是窩囊廢。
又一滴淚水滴落下來,正好落在饅頭上。
紀軒伸出紅腫的手,抓着饅頭,流着淚,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爲了爹孃和侄子,他連死都不配,他死不起,也不能死。
那邊,姜歲歲走出屋子,
老大爺已自那邊屋子走出來,哆嗦着脣就要跪下:“謝謝,謝謝啊!”
這次,他被南旭堯和姜三健同時扶住,沒有跪下去。
姜歲歲把包裏的饅頭全部都留給了老大爺,然後帶着姜三健南旭堯走人。
走出巷子,一直沒說話的南旭堯出聲了:“饅頭喫完,他們還是會餓死!”
姜歲歲腳步停下,又聽到身後傳來南旭堯的聲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後面的話不用聽,也知道是什麼。
姜歲歲擡腳走人,面無表情。
姜三健推了一把南旭堯,壓着怒氣低喝出聲:“你什麼意思?你自己想當菩薩,扯我家歲歲幹什麼?別把你的意思強加到我家歲歲身上,她可沒有義務替你救人。”
南旭堯踉蹌着後退兩步,臉上掛着笑,笑望着姜三健警告自己。
姜三健警告南旭堯,而後飛快的追上姜歲歲,急切道:“你別聽南旭堯那個王八蛋胡說八道,咱們已經盡力了,不能他沒能力救老百姓,就把你拖下水。”
還以爲南旭堯是個好的,沒有想到,也是小人一個,自己過不好,還想拉着他們也過不好。
呸!
姜三健後悔剛纔沒砸南旭堯一拳,就該把他砸進泥坑中,讓他不敢胡說八道。
見姜歲歲不出聲,姜三健撓撓腦袋,沒話找話說:“你剛纔說那人是窩囊廢,會不會刺激的他真不想活了?”
“不會。”姜歲歲終於出聲了,“他眼裏滿滿的都是不甘心和憤怒,他不會不想活。”
如果是他遇到想要跳河自殺的那些人,他是會救人。
但這種陰陽怪氣說話想死的人,他勸了幾句後勸不了,他是不會再想管的。
他的驕傲不允許他跟一個不想活的人,在那裏亂七八糟的扯皮。
歲歲也最是討厭婆婆媽媽的人,所以纔會直接用最猛的藥,刺激那個人。
姜歲歲腳步朝着南門走去:“文人的氣節。願意爲了書本死,願意爲了他們心中的驕傲死。你只要給他想要擔的責任,他就不敢死了。”
姜三健恍然大悟:“他被搶了糧食捱了打,覺得丟了文人的氣節,所以不想活。你直接說丟了文人的氣節,一點小事都擔不起,要死不活看不起他。”
“他不服氣,覺得你說的不對,就會想證明自己,然後就不想死了。”
“再加上他還有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侄子,讓他明白,不擔責任的兒子不配當文人!”
姜歲歲微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那人只是走進了死衚衕裏,說服不了自己,歲歲直接戳他的心肺管子,把他戳痛了,自然也就清醒了。
可有時,並不是誰都適合用這個方法的。
而且南旭堯說的也對,吃了這頓沒下頓,大家一樣要死。
南旭堯也是沒辦法了,所以才抓着這根繩子,陰陽怪氣的走苦情路線,想要自己想辦法給糧。
姜歲歲暗自輕嘆一聲,目光落在道路兩旁。
道路兩旁有許多沒有飯喫,餓的面黃肌瘦,雙眸無神的人。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都有。
他們想活,只乞求有口喫的。
可大家都沒有喫的,你再可憐,再乞求也沒用。
姜歲歲看着餓的快虛脫的孩子,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看,心裏直泛酸,卻堅定的把目光移開。
這一路走來,姜三健早就看紅了眼,沒出息的抹眼淚,緊抿脣,再也不敢說讓歲歲幫忙的話。
剛纔的一時手快,差點害到了歲歲,他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有一羣人正在準備出城,人羣中男人推着獨輪車,車上一邊放着被子鍋碗筷,另一邊坐着走不動路的老人,或者是小孩。
女人揹着包袱,牽着能走路的孩子,個個面無表情的朝城門外走去。
這一羣人至少有五十個,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青壯年都有。
姜三健驚愕出聲:“他們是這打算去逃荒嗎?”
姜歲歲淡淡應了聲,他們這種打扮,就是去逃荒。
“對,他們是去逃荒!”
身後傳來南旭堯的聲音:“他們不是第一批,已經走了許多人,都想着往京城去,可以活下來。”
“山長路遠的,沒有食物,路上還有危險,逃荒的路真的很難!”
他很想說,出去五十個人,可能活下來的不到十人,甚至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