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
杜少卿從計瞎子小院返來,入了城中那座酒樓,腦海忽地一閃:“便宜師姐?”
他上了五樓,也未急於回房,而是直直步去了隔壁。
客房裏,空空蕩蕩,尚有幾縷熟悉的幽香,殘留!
杜少卿掃過兩眼,轉回了客房,若有所失:“兩位夫人,咱們那位鬱師姐過了約期,仍渺無蹤影,恐怕…”
一道俏麗身影盤坐牀中,淡然笑道:“怎地,你這混賬,莫非還有不捨?”
杜少卿歪坐桌旁,斟上一杯清茶,呆呆盯着淡綠的茶麪,“鬱師姐領那兩位…前輩差遣而來,與咱們朝夕相處了數月,境界秉性,算得熟識,若是另換一位棋子,於暗中行事,咱們難以防範,怕要寢食難安!”
孫凌瑤靜立窗前,閒望餘暉暮靄,清磬林浮,遙山漸隱,城中各式身影穿梭歸宅。
她神色略有幾絲悵然,鄙夷道:“你這小修,多哄來一位道侶,心底不知有多得意,故作高深!”
“天地明鑑,小弟絕無此心啊!”
杜少卿乾笑兩聲,師孃將提升修士境界的果核,白白便宜了累贅,至今,沒有獲得半絲好處,累贅一去無蹤,血虧!
他暗地唉聲嘆氣,取出兩碗鮮美的雞湯,服侍便宜師父和師叔用過,隨後擁着那豐挺身影,步去了牀前。
“兩位夫人,修煉,在勤。”
“混賬…”
“哼…”
興高采烈之時。
“吱…”
隔壁房門,似有微弱的輕響。
杜少卿身形一滯,盯着兩張紅彤彤的花容,愣愣道:“鬱師姐,返來了?”
陸安晴舒了口熱氣,飛快扯來錦被,目中恍惚道:“嗯…”
孫凌瑤輕推身側之人,湊耳言道:“你這小修,還不快快賣弄,獻上殷勤!”
“二夫人所言有理。”
杜少卿大嘴堵去,嘗過無數芬芳,這才胡亂理好衣物,閃出了房門。
城中,天色已然黑透,入目的各條街道,行人車馬往來卻是不絕!
他腳下微頓,用力揉了揉雙眼,飽含熱淚轉進了隔壁,深情喚道:“三夫人去有六日,實令爲夫牽腸掛肚,先前正與兩位師姐商議,倘若夫人稍後再未歸來,我等便出城接應…”
一道恬淡而幽雅的身影,靜靜盤坐於榻上,那張仙姿盛顏,光潤瑩徹,極爲熟悉,卻顯有令人肅穆的威儀,分明帶有幾分生疏。
杜少卿心中頓覺發毛,收起拿腔作調的言語,乾笑道:“夫人此行與同道敘舊,莫非…有所不順?”
蔡鬱玄神色漠然,璀璨的雙眸狠狠掃向灰衣身影,隨又緩緩閉目:一見這無恥小修,心緒,便頗有起伏!
卻說。
當日她在朝元峯後山大殿,亂撫澄心溪月,等候了半天。
掌門師兄莫玄終轉回了大殿,一番淳淳言語,意味深長。
“師妹啊,我朝元宗在大荒之地,能僥存數千年,實是除了幾塊靈石,並無長物,哪有天材地寶、洞天福地、奇功妙法,值得境界莫測的大修出手惦念?不然,玉英祖師會洞開了山門,任由八方同道,入我朝元旅遊?”
剎那間,她腦海裏“轟”地一聲巨響,險些噬破了脣角,呆呆詢問:“難道,清瓷城小院的兩位大修,真是太上長老或哪位師長的故交?”
她與莫玄熟識三百餘年,自然覺察了異樣:掌門師兄聽過清瓷城之事,雖有動容,哪有一絲擔憂?我那一番猜度,出了岔子!
真是羞憤無比!
她兩手緊拽,恨不得立時轉回清瓷城,尋無恥小修清算舊怨,“朝元,安危,無礙!”
洶涌的悔意,幾乎將她淹沒:
兩位大修之一,或許當真與朝元宗有舊!
這…,我於紫荷居敷衍數月,逆來順受,任那無恥小修欺辱,竟是自討苦喫?
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豈有…
莫玄笑意古怪,縮於柱後,和顏悅色道:“師妹還請三思,妹夫有緣與大修結識,自有其因果,你我輕舉妄動,當心惹惱了大修、憑生禍端,何況,咱們能與大修交好,于山門也有益處啊。”
“掌門師兄的勸言,似無恥小修一般,絮絮叨叨!”
她眼眸空洞,失魂落魄般,離開了後山大殿。
哪有興致再回清瓷城?
數月來的百般思量,太過可笑,無法與人言喻,遂躲回隱玄閣,撫弄了數日玄音。
每每念及堂堂金丹修士,被練氣小修佔盡了便宜,她便心煩意亂、恨意綿綿。
定要到清瓷城,求問那葛衣老者,方能安心,穩固心境:
若葛衣老者與朝元毫無牽連,數月來她委曲求全,是心憂宗門,爲大義着想,情有可原;
若葛衣老者與朝元有舊,她身爲宗門二長老、隱玄閣閣主、金丹後期修士,爲練氣小修糊弄,豈不太顯愚蠢?
如此這般,她本是空空洞洞的眼眸,漸又晶瑩,時夕陽將沒,仍當即下了山,御空飛掠,直直轉回了清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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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鬱玄心念電轉間,覺知了身前異樣,迅疾揮袖拂去。
“啊喲!”
杜少卿大手喫痛,忍不住慘呼出聲,呲牙咧嘴道:“夫人饒命,莫折了爲夫手臂啊。”
蔡鬱玄失了敷衍無恥之徒的必要,慮及此人與小院大修相識,才未要其狗命。
她晶瑩的眼眸滿是冰冷,晃了晃卷着怪手的長袖,似笑非笑道:“師…弟,意…欲何爲?”
杜少卿暗自叫苦,這婆娘往日氣勢雖盛,好歹還知收斂幾分,如今出遊一趟返來,面目全非,令人可懼!
他抖抖嗦嗦掏出玉梳、玉匣、玉瓶等傢伙什,陪笑道:“夫人髮髻多日未曾梳理,胭脂也是極淡…”
蔡鬱玄微怔,收回了長袖,飄忽道:“不…必…”
杜少卿揉着劇痛的右手,絮叨幾句,忙退出房門,轉回了隔壁。
錦帳遮掩的大牀裏,兩張嬌媚的花容,齊齊望去:
“夫君,爲何愁眉?”
“夫君,鬱師姐,可還安好?”
“好,咱們三夫人,極好…”
杜少卿乾笑兩聲,吸着冷氣擠入了錦被,頓覺暖意洋洋,暗道:“有陸孫兩位師姐在,安穩得緊,管她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