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去,只見一個佝僂着身子的六旬老人已經倒地不起,旁邊扶着他進來的下人正試圖扶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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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正是忠順王的老僕、放出爲平人之後一直替忠順王打理“集賢樓”的於承恩。
方纔於承恩得知忠順王將“集賢樓”送給了賈璉,也喫驚不小。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向看賈家不順眼的忠順王爺,竟然會說要把集賢樓這隻會下金蛋的母雞拱手讓給賈家?
但他是下人,自然不敢去向忠順王打聽緣由,只能趕緊派人去店裏叫兒子於有德回家來商議對策。
小廝去後不久,於承恩忽覺心口裏頭一陣陣絞痛,腦袋裏嗡嗡作響,張着嘴都喘不上來氣,眼皮亂跳,坐立不安,似乎是大事不好。
便再也等不及,趕緊讓家人僱車將自己送來集賢樓找兒子。
還沒進門,於承恩就聽見門口有人一邊朝裏伸頭瞧熱鬧,一邊回過頭笑着議論:
“喲!快來瞧呀,集賢樓要換東家了!”
“啊?璉二爺都親自出馬了?看來今兒集賢樓可是攤上大事兒了。”
下人在付車錢,老頭子心急火燎地就朝店裏急走。
纔到門口,正聽見“他還在我面前指天發誓說,若是他指使的那些地痞無賴來給春掌櫃搗亂,他立刻就死了親爹”的話,於承恩忽覺胸口裏“咯噔”一聲,腦子裏“轟”地一響,眼前一黑,人便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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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有德一見他爹栽倒在地,趕緊衝過去,可等他從下人手裏接過他爹的身子,於承恩已經大張着嘴,氣息全無。
於有德一愣,之後咧着嘴放聲嚎哭:
“爹啊——兒子對不起您老人家啊——佛祖啊,玉帝啊,我再也不敢了啊——”
周圍人瞬間炸鍋了。
“天爺爺天奶奶!原來是真有‘現世報’啊!”
“啊?拿親爹發了毒誓,原來真的會靈驗啊?”
“我的娘啊,這是什麼神仙顯靈啊?真是不能不相信啊,從明天起,我一定見廟就燒香磕頭!”
連興兒都嚇得一縮脖子:
“媽爺子!真有這麼靈啊?那以後我也不胡說八道了。”
春長壽也嚇得直抖手:
“唉喲這都什麼事兒啊?哪有這麼咒自個兒親爹的?於掌櫃啊,趕緊磕頭求求,萬一神仙顯靈救你爹一命呢?”
於有德也是嚇壞了,真怕還有其他毒誓也要報應在自己身上,趕忙趴在地上連連“咚咚”磕頭:
“老天爺爺啊,大羅神仙啊,小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以後小的就天天行善積德了,求求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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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瞬間的混亂之中,賈璉還算是腦子最清醒的一個。
這老頭兒忽然倒地猝死,很大機率是心源性猝死,就是心臟驟停。
這時候,應該做“心肺復甦”!
救人!
賈璉沒多想,大步過去,將死人一樣的於承恩平放在地上,一把揭開身上的衣裳。找到兩乳與胸廓連線的交點,開始了用力按壓,口中不斷默唸着按壓的次數。
所有人都不知賈璉在作什麼。
他們都是隻是驚訝無比地看着這位神奇的璉二爺,正口中唸唸有詞地對着於承恩斷了氣的屍首“施法”。
而更讓所有人驚訝的,是賈璉隨後竟然還托起於承恩的脖子,朝着於承恩的嘴裏“吹仙氣”。
然後,璉二爺又朝着於承恩的屍首心口“發功”、“唸咒”,接着在重複“吹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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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璉二爺這是幹嗎呢?”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傻愣愣看着眼前這奇怪的一幕,滿心裏都是這句問話。
“這……這是要怎麼……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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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沒心思搭理這些人。
他正忙着救人。
心源性猝死搶救的黃金時間只有4—6分鐘。
別人不知道,他賈璉知道。
前世,他的一個八零後的前輩同事,就是這麼忽然間倒在了工作崗位上的,等被人發現的時候,人都涼透了。
後來看着那個同事的媳婦帶着兩個孩子,在公司外頭哭得撕心裂肺,賈璉同情之餘,就去學了心肺復甦。
他們這些“社畜”,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還有另一個倒在工位上。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既然都不幸生而爲人,那就互相照應照應多好。
雖然後來賈璉自己猝死的時候,沒人上前來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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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賈璉自己並不知道,爲什麼在芸芸衆生當中,只有他賈璉能夠得以身帶幾十輩子的福氣重生。
這其中重要的一點,就是他骨子裏的善良,讓他能夠承受得起這樣大的福氣。
而現代人當中,大多數都戾氣太重,私心太重,不僅自己不善良,還看不得別人善良,看別人善良也要罵一句“聖母該死”。
這樣的人,就算是真有福氣砸到他頭上,也會因爲命太“脆”,承不住而早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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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臉色青灰,嘴脣發紫的於承恩忽然吐出一口氣,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呻吟,終於,他的胸口恢復了起伏。
“我可算回來了……”
於承恩這一句話,瞬間讓整個集賢樓上上下下一片大譁:
“神仙顯靈了!”
“親孃啊!祖宗啊!璉二爺讓人起死回生了!”
“神仙啊!活神仙啊!”
竟然有不少人立刻跪下給賈璉磕頭。
於有德瞪大着眼睛,大張着嘴,臉色慘白,喃喃道:
“是……是真活了……還是……見鬼了……”
於承恩用力大喘着氣:
“神佛……救了我?”
賈璉見他神志恢復了,心中也是一鬆,便起身啐了兩口唾沫,叫興兒趕緊拿茶來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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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璉二爺是活神仙!”
“好傢伙,我今兒是見着神仙救人了,原來小時候聽我姥姥講的故事都是真的呀!”
在衆人此起彼伏的一片讚歎聲中,賈璉朝於有德道:
“趕緊找車送你爹回去。”
於有德驚魂未定,也只能按照吩咐扶着他爹起身。
卻聽賈璉繼續道:
“從此時此刻起,這‘集賢樓’我正式接收了。你再來,就是我集賢樓的客人。
我這人恩怨分明,我不願做壞人,可也不會一味地容讓。
從此相安無事的話,大家太平最好。
可若是你再來生事,那可就是你咎由自取,到時候逼得我出手的時候,可就莫怪我手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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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承恩躺在一輛驢車上,於有德坐在車後頭,眼睛始終盯着人聲鼎沸的“集賢樓”
驢車緩慢,一步步地遠離集賢樓所在的燈火通明之處,一步步地走進黑乎乎的暗夜裏。
在於承恩低低的呻吟聲裏,夾在這於有德低低的自語:
“沒有了……沒有了……”
終於,在驢車轉過彎,再也看不見集賢樓的一剎那,於有德忽然低聲說了句:
“不是我的,也不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