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夫婦是一對兒不着調的“老抽風”,賈政夫婦則是各懷鬼胎,尤其王夫人,看似是一門心思爲了寶玉,其實是一門心思爲了她自己。
此時聽黛玉這一番話說得如此掏心掏肺,,任是誰能不感動?
賈璉忙道:
“妹妹憂慮的正是我所憂慮的,所以我纔要想方設法挑起賈家的大梁。
這個家有我在,就倒不了。”
說着話,不由也輕輕苦笑一下:
“只不過我這輩分擺着這裏,許多事情,不能由着性子一步到位。這當中,也有個輕重緩急。”
黛玉聽賈璉說出“這個家有我在,就倒不了”的話,更欽佩他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後來又聽他說出“輕重緩急”的話,更明白他是有勇有謀的穩重人,便低頭抿嘴一笑,道:
“倒是我班門弄斧了。”
賈璉趕忙擺手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黛玉輕快地瞥了賈璉一眼,低聲道:
“我曉得璉二哥是做大事的人,不必花心思猜我的想法。
我不會胡思亂想,給璉二哥添麻煩。
我好歹也有些見識,若璉二哥有不解之事,剛好是我知道的,有幸給璉二哥幫上些忙,那我就很開心了。”
說罷,也不待賈璉回答,黛玉低頭便轉身走了。
賈璉一愣,趕忙朝着黛玉的背影道:
“多謝林妹妹送的枇杷。”
黛玉忽然停下腳步,回頭輕嘆一聲:
“歸有光《項脊軒志》中,有‘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之句。
我家姑蘇老宅裏,有我母親嫁入林家那年種下的楊梅樹,如今我母親不在了,楊梅樹仍在。
我也想在瀟湘館裏種一棵枇杷樹,只不知南邊的樹,在京城裏能不能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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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探春一手拉着寶釵、一手拉着襲人,親親熱熱說了一陣子賀喜襲人的話,又去到寶玉屋裏說了一陣子話。
可巧寶釵的丫鬟鶯兒來給寶釵送扇子,襲人便悄悄跟寶玉說:
“上回寶姑娘說讓鶯兒來給你打幾根絡子,你倒忘了?”
寶玉一聽,趕忙跟寶釵說了,寶釵笑道:
“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她既來了,只管就叫她打就是了,她天天也是閒着淘氣。”
又轉而向探春問道:
“你一個人過來的?”
探春這纔想起黛玉,不由“喲”了一聲:
“我叫了林姑娘一道兒來,想是我四下裏尋襲人,她等不耐煩,就回去了。”
寶釵笑道:
“這可是你的不是了,得罪人都不知道。
罷了,我跟你這會子去瀟湘館找她,說一說,笑一笑,免得她心眼小不自在,倒不好了。”
說着,就拉着探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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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只剩下寶玉一個主子,襲人登時就成了半個主子,指着一張杌子讓鶯兒坐,鶯兒連連搖手不敢坐。
襲人又端了個腳踏來,鶯兒還是不敢坐。
襲人更拿出主人派頭,向寶玉問:
“你要她打什麼絡子?”
寶玉瞧着鶯兒豐盈紅潤的小臉,不由想起寶釵,笑道:
“不拘什麼,你都每樣打幾根罷。”
鶯兒拍手笑道:
“這還了得!要這樣,十年也打不完了。”
寶玉撩妹撩成習慣,哪裏還記得只爲他幾句調笑、就被王夫人一巴掌打成了“下作的小娼婦”的金釧?只笑嘻嘻望着鶯兒道:
“好姐姐,你閒着也沒事,都替我打了罷。”
襲人見了,心裏作酸,趕忙笑道:
“哪裏一時都打得完,如今先揀要緊的打幾根罷。”
鶯兒眼睛一眨,笑道:
“扇子、香墜兒、汗巾子,哪個要緊?”
寶玉立刻會意:扇子、香墜兒、汗巾子三樣之中,自然是繫褲子的汗巾子最是貼身。
“汗巾子就好。”
二人又是商量顏色,又是商量花樣,說得甚是熱鬧,倒把襲人撇在了一旁,只到要拿線的時候,寶玉纔想起叫襲人去拿了來。
襲人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正想法子要插話,偏此時窗外又有婆子來,說老太太屋裏散出果子來,讓來叫姑娘們去喫。
寶玉一聽,樂得趕緊支走屋裏的丫鬟,便叫襲人帶着丫鬟們都去。
襲人搖頭道:
“有客在這裏,我們都出去了,豈不失禮?”
寶玉正不知如何才能順利支走襲人,卻不想一直低頭理線的鶯兒此時忽然擡頭笑道:
“這話又打哪裏說起?我們怎麼倒成了客了?
我們姑娘上回說了句‘來這裏做客’,太太立刻就說‘都是一家子,以後可不許如此生分’呢,嚇得我們再不敢提‘做客’的話呢。。”
襲人一聽鶯兒說起王夫人,知道得罪不起,登時不敢再開口,唯恐丟了剛剛到手的“準姨娘”位置。
儘管心有不甘,襲人還是隻在院子裏留下兩個小丫頭聽呼喚,帶着其餘所有人都一道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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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屋裏人都出去了,寶玉更是大樂,一邊瞧着鶯兒打絡子,又問年齡,又問小名,湊上前笑道:
“我常常和襲人說,明兒不知哪一個有福的,來消受你們主子奴才兩個呢。”
他這話說得很有些挑逗的意思。
因爲在這個時代,鶯兒是寶釵的貼身丫鬟,寶釵嫁給誰,鶯兒就是誰的通房丫頭。
他這一句“消受”的意思,誰都懂得。
鶯兒等的就是這個,聞言立刻喫喫嬌笑道:
“我們姑娘須得配給個有玉的,我自然也是跟去伺候有玉的。
寶二爺不如叫我拿金線打個絡子,把二爺的玉絡上,那纔是正經呢。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們姑娘有幾樣世人都沒有的私密好處呢,模樣兒還在次。”
寶玉見鶯兒此時的婉轉情狀,已經酥麻了一身,哪還禁更提起寶釵來!
心中癢癢,寶玉立刻更湊近上前,幾乎將臉貼上來:
“私密好處在那裏?好姐姐,求求你,快細細的告訴我。”
鶯兒扭着身子嬌笑:
“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又告訴她去。”
寶玉更貼上來,將臉頰與鶯兒臉頰蹭了蹭:
“這是自然的,我都聽姐姐的。”
鶯兒嬌羞地一推寶玉:
“二爺剛得了襲人姐姐做屋裏人,這會子還要另一個姐姐?”
寶玉又湊前兒道:
“她這會子又不在,提她做什麼?”
鶯兒噘嘴撒嬌道:
“她是大賢人,以後就是周姨娘一樣的人物,寶二爺還不知足?以後也要再找個趙姨娘一般的人物不成?”
寶玉拉住鶯兒白嫩嫩的小手道:
“快告訴我,你們姑娘到底有什麼妙處?我不信她有的妙處,你沒有。”
鶯兒嘻嘻笑着小聲道:
“我們姑娘肌膚皮膚白嫩細膩,身材豐滿,而且……”
“阿嚏!”
窗外忽然傳來一個噴嚏聲,將屋裏的二人嚇了一大跳,不由同時問了聲:
“是誰?”
誰知這個偷聽之人竟然乾脆從窗外立起身來,三腳兩步走進來,竟然正是賈環!
賈環一臉氣不忿,指着鶯兒罵道:
“你這兩面三刀的小娼婦!
早先和我玩的時候,你當着面罵我甩閒話,怎麼到了這屋裏,你規矩也懂得了,乖巧也會裝了?可不是見人下菜碟?
跟寶玉在這裏吊膀子,都叫我瞧在眼裏了!
拿襲人比周姨娘,你自己想做趙姨娘,你好大的臉!你主子還沒嫁進來呢,你倒先急着要爬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