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茉想了想後，還是把心裏的話問了出來。
畢竟事情涉及到翠翠一家，她跟李衛和翠翠也算相識一場，自然是希望他們好的。
“棘手倒沒有，不過就是官府倒賣賑災米糧，以舊充新，貪了幾個銀子罷了。
但老十三那頭處處都聽老四的，怕到最後只會給爺添亂。
本來不大的事兒也能叫那小子給捅出個天大的窟窿來。”
“......”
張茉看過翠翠手裏的那本賬冊，所以是知道內情的，聽九爺剛剛話裏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幾分。
歷史上四爺帶着十三爺追討國庫欠銀，可是把魏東亭都逼死了，這回陝西貪墨賑災糧款一事犯在他手上，幾乎不用想會有什麼結果了。
可這樣不好嗎？九爺爲什麼要阻攔呢？
張茉想了想後，偷眼看了看九爺的面色還好，便大着膽子試探地問了句：
“爺，可是陝西那邊，有你的門下？所以把事情做大？”
“......”
她這句話，問的其實有些僭越，若換了別的皇子聽了，很可能會發作她。
可偏偏胤禟此前一直無心朝政，所以倒沒什麼忌諱，聽她說完後也只是愣了那麼一下，然後就笑了：
“爺的手可沒伸那麼長，陝西那邊是太子的地盤，大哥和八哥也都有些佈局。
但爺不想讓老十三過去瞎胡折騰，跟這些都沒什麼關係。
雅兒你可知，這次旱災波及多個州縣，災民數萬，餓死者卻寥寥，是因爲何故啊？”
“......”
這個問題張茉怎麼可能回答得出，但聽九爺話裏的意思，似乎災民餓死者少還得感謝貪官，她就十分好奇了。
胤禟低頭見到躺在他懷裏的小女人對他的話雖滿臉不解，卻無半分懷疑，正皺着秀眉費力想裏頭的關竅，他不由得就笑了，於是好心情地提點到：
“朝廷撥到陝西賑災用的都是今年的新米，可到了各州縣災民口裏喝的卻都是往年的陳米，而且塵米里還摻了不少的沙粒，熬得又只有官府所定的半數，並不能插筷不倒。”
“啊？那他們還真是……歪打正着了。”
胤禟如此一解釋，張茉立刻就聽明白了。
新米和陳米的市價相差了四成，更何況陳米里還摻着沙子，再加上又刻意把粥熬稀，這番心思下來怎麼可能不盤剝出幾層力利來？
可偏偏又是這幫貪官的小動作，無意間救活了更多的災民，所以他們是對是錯、是功是過、是好是壞，還真難一言而定。
張茉嘆了口氣，終於理解了九爺不想把陝西查的太過的緣故。
“哦？歪打正着？呵，那你到說說他們是怎麼歪打正着的呀？”
胤禟原沒指望連老十三都想不通的道理，這小女人能想明白，所以聽她說出“歪打正着”四個字後，還真來了興致，就捏着他的小手追問了起來。
張茉偷偷盱了眼九爺臉上的神色，不知怎的看着他的笑容，心裏就有那一丟丟的酸澀，於她他略微想了想，就小聲說道：
相對新米新面，塵的固然口感不好，但能買到的數量卻更多，足以讓家人果腹。
貪官把賑災的新米換成陳米，雖貪沒了中間的差價，但所換得的米數卻未必會減少，反還可能增多。
至於米中摻沙，於賑災而言也未必是壞事。所謂賑災，實乃救急不救貧也。
貧者可能並非家中無糧，只是無好糧而已。原本喫糠咽菜也能活人，可現在官家施粥，他們怎可能忍着不去？
貧者與災者皆數量衆多，難以辨分。偌大量貧者假扮災民，混跡於官府粥棚之中，勢必加大朝廷賑災難度。
所以粥中摻沙，未必是壞事。能坦然喝進這樣的粥米者，必是走投無路之輩。反之，大概就是還有他法的了。
至於把粥米熬稀了，往年我家糧食不足時也常如此，額娘會先先先把稠的撈給阿瑪和哥哥喝，她和我則只喝上面的米湯，雖然餓但能活人。”
張茉說的這些都是兆佳黛雅這具身體真實經歷的的的，所以她能言之鑿鑿，情真意切。
胤禟聽後神色十分複雜，頓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把人往自己身上又帶了幾分，然後語調悠長地說道：
“往後爺都會讓你享福的。”
“......？？？”
張茉感到九爺有些意動，連摟着她的手都緊了幾分，便不由得身子僵在了那裏。
現在的氣氛有些怪，她覺得很不舒服，僵了一會兒後，她趕緊尋了個新話題來幫自己脫困：
“爺，可是四爺與十三爺不知這裏的關竅，所以你想法不同？”
“哼！老四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不過是他眼裏容不得沙子，看不慣下面人的做派罷了。
他跟老十三想查，但也不想想婁底縣令劉統州被關了這麼久，若非其小女兒命好逃到了京城，他們什麼都不會知道。
能上下一氣把消息瞞得這樣鐵桶一般，是一兩個官吏就能做到的嗎？
他們要去捅這馬蜂窩，是覺得他們能讓陝西官場翻個天，還是覺得皇阿瑪能讓東宮換個人？
哼！愚蠢！”
胤禟雖然也會剋制不住，時不時去找找太極的晦氣，但他極有分寸，從不會徹底惹怒康熙，也不去做喫力不討好的事。
在他看來，陝西既然是太子的地盤，那怕這事兒怕後頭就有太子的影子。
別看皇阿瑪現在鐵了心的要派皇子下去查，可若真查到他那個寶貝疙瘩頭上了，皇阿瑪怎麼可能讓他名聲受損？
所以原本胤禟是想的走走過場，敲打下那幾個人，讓他們把貪墨的銀子都吐出來，再讓太子出上一筆血，這事兒就完了。
至於那個婁底縣令劉統州，若老四想保他，讓老十三過去露露面即可。
結果老四和老十三願意，非要把陝西攪個底兒朝天。
他們這樣最後得不到什麼好處的，還要累他跟着一起陷在裏頭，胤禟自然是不願意的。
這也是今天中午他跟老十三談的有些不歡而散的緣故。